月亮与六便士:破旧草稿与虔诚信徒(2/2)
旺财的金瞳深深看着他:
“这就是写作最本真的样子。”
“不是功成名就后的回忆录,不是精心计算的市场产品。”
“而是一个灵魂,在生活的挤压下,依然选择用文字呼吸的证据。”
它顿了顿:
“你以为那些大作家,一开始就光鲜亮丽吗?”
“卡夫卡在保险公司当小职员,下班后躲在公寓里写《变形记》。”
“他说:‘写作是我祈祷的形式。’”
“你呢?你这些在便利店、在医院、在麦当劳写下的文字——”
“不也是你的‘祈祷’吗?”
陈默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
不是悲伤的泪,是某种被彻底理解的、滚烫的释然。
“文学,”旺财继续说,“不需要‘成功’的信徒。”
“它需要的是你这样的——虔诚的信徒。”
“在它不能给你任何世俗回报时,依然相信它。”
“在所有人都说‘别做梦了’时,依然选择做梦。”
“在每一个想要放弃的瞬间,摸一摸口袋里那些破旧的草稿,然后继续写下去。”
它看向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你口袋里那些纸,那些被摩挲得卷了边、破了洞、沾了泪的纸——”
“比你将来可能获得的任何奖杯,都更能证明:
“你是一个作家。”
“因为奖杯会蒙尘,会被人遗忘。”
“但那些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你活过的证据,是你作为‘陈默’这个独一无二的灵魂,存在过的痕迹。”
陈默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在便利店里扫过条形码,在深夜里握过笔,在绝望时握成过拳头,也在某些脆弱的时刻,轻轻抚摸过那些破旧的稿纸,像抚摸一个易碎的梦。
现在,这双手在微微颤抖。
但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被认可。
不是被市场认可,不是被评论家认可。
是被一只自称造物主的猫,用一种最本质的方式认可:
“你写出了你自己。”
“这就是写作的全部意义。”
离开时,陈默把那沓厚重的稿纸重新装回帆布包。
动作很轻,像在安置一个婴儿。
“我还会继续改,”他说,“第十二稿,第十三稿……直到我再也改不动为止。”
“也会继续投,继续被拒,继续在便利店里写新的故事。”
“因为——”他抬起头,笑了,笑容里有种洗净铅华的明亮,“写作,是我选择活着的方式。”
旺财蹲在门口,最后说了一段话:
“记住今晚的感觉。”
“记住当你说‘我是文学最虔诚的信徒’时,心里的那份平静和笃定。”
“将来某天,如果你真的出版了,真的有人读了,真的获得了一些声音——”
“也别忘了:
“真正的荣耀,不在聚光灯下。”
“在那些无人看见的深夜里,你独自面对稿纸,对自己诚实的那一刻。”
“那一刻,你已经赢了。”
陈默深深鞠躬。
然后背上那个装满破旧草稿的帆布包,推门走入夜色。
帆布包很旧了,背带磨得发白。
但里面装的,
是一个灵魂,
最干净,
最虔诚,
也最坚韧的
月亮。
又一个月后。
凌晨三点,同一家便利店。
陈默在收银台后面,借着监控死角的光,在一张废弃的促销单上写字。
新小说的开头。
这次他写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在抚摸:
【有一个年轻人,他口袋里总是装着破破烂烂的纸……】
写到这里,他停笔,摸了摸自己口袋里那些熟悉的、柔软的纸片。
然后继续写:
【纸上有字。】
【那些字,是他和这个世界,最温柔的抗争。】
【也是他对自己,最虔诚的承诺。】
窗外,城市沉睡。
便利店的白色灯光冷冷地照着货架。
但收银台后面那个埋头写字的年轻人,
和他的破旧草稿,
正在发着,
只有真正虔诚的信徒,
才能看见的,
温暖的光。
这大概就是,
文学最动人的样子——
不是摆在书店橱窗里的精装本,
而是藏在破旧口袋里的,
被生活磨出了毛边,
却依然不肯熄灭的,
一团火。
而手持这团火的人,
无论他有没有被称作“作家”,
都已经,
在用自己的方式,
照亮了,
属于他的,
那一片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