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仗 伤痕 和不会融化的冬天（2/2）
“规则很简单。”旺财庄严宣布（虽然它戴着江静书织的圣诞猫帽子，显得有些滑稽），
“第一，结界内重力减轻30%，便于运动。
第二，神经信号临时桥接——你的大脑可以指挥双腿，但记住，这是‘借来的能力’。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
它看向雪球：“你不能因为主人能跑了就疯玩。
注意他的体力，注意他的表情。如果他说停，必须停。”
雪球郑重地“汪”了一声，尾巴摇成螺旋桨。
苏远航深吸一口气，推动轮椅进入金色光圈。
刹那间，一股暖流从脊椎升起。他试探着，缓缓地——站了起来。
三年了。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用自己的双脚，踩在真实的土地上。
雪地“咯吱”作响，寒气透过鞋底，却让他想哭。
“主人！”雪球扑上来，前爪搭在他腰上，狗脸写满狂喜，“你站起来了！你真的站起来了！”
苏远航弯腰抱住他，声音发抖：“嗯……站起来了。”
雪仗开始了。
起初有些笨拙——苏远航的肌肉记忆还在，但身体协调性需要重新适应。
他蹲下，捧起一捧雪，捏成松软的雪球。
“雪球，接住！”
雪球兴奋地跃起，在空中精准地叼住雪球——然后“噗”地吐掉，因为雪进嘴里了。
他甩甩头，惹得苏远航哈哈大笑。
然后反击开始。雪球用爪子飞速刨雪，雪片像喷泉般溅向苏远航。
苏远航一边笑一边躲，脚下踉跄，差点摔倒——但在结界里，他轻盈地转了个圈，稳住了。
“好小子！偷袭！”
他们追逐，躲闪，雪球在苏远航腿边打转，苏远航假装摔倒，等雪球凑过来时突然扬他一头雪。
雪球“委屈”地呜呜叫，然后猛摇身体，把雪甩到苏远航脸上。
笑声在寂静的雪夜里回荡。
苏远航发现自己哭了——不是悲伤的眼泪，是那种滚烫的、从冻结已久的心底突然喷涌出来的热泉。
他躺在雪地上，雪球扑到他胸口，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脸。
“主人，你笑了。”雪球的意念柔软得像刚落的雪，“你笑起来，比太阳还暖。”
苏远航抱着他，望着夜空。结界内的雪似乎更亮了，每一片都在发光，像落下的星星。
“雪球，”他轻声说，“对不起……这三年，我把冬天关在外面了。”
雪球舔掉他脸上的泪：“没关系。冬天一直在等你回来。”
旺财蹲在结界外，看着里面的一幕。江静书站在它身边，眼眶湿润。
“时间差不多了。”旺财看了看爪子上浮现的光纹，“还有十分钟。”
“他会崩溃吗？”江静书担心地问，“落差太大了。”
“不会。”旺财的金瞳映着结界里的光，“因为今夜之后，他拥有的不再只是‘失去奔跑能力的痛苦’，还有‘曾经在雪地里和雪球大笑的记忆’。
记忆是有重量的——好的记忆，能压住坏的。”
九分钟后，旺财发出提醒的铃音。
苏远航正和雪球堆一个小小的雪人——雪球叼来松果当眼睛，苏远航用树枝画笑脸。听到铃音，他的手顿了顿。
“要结束了？”他问。
雪球靠在他腿边，尾巴轻轻摆动。
苏远航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捏了个雪球，轻轻放在雪人头上当帽子。然后他坐下，对雪球张开手臂。
雪球跳进他怀里。
结界开始消散。金色的光点像逆飞的雪，升向夜空。
苏远航感到力量从双腿流走，熟悉的麻木感回归。但他没有惊慌，只是紧紧抱着雪球。
轮椅回到了他身边。
他坐回去，把雪球放在腿上，用毯子裹好。雪球舔舔他的手，意念传来：
“主人，谢谢你。
这是我一生中，最好的雪仗。”
苏远航的眼泪又掉下来，但他这次是笑着的：“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等了我三年。”
结界完全消失了。植物园恢复寂静，雪继续下，落在他们身上。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苏远航看着漫天飞雪，忽然说：“雪球，明年冬天，我们还来打雪仗。”
雪球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坐着，我站着。我们用雪堆城堡，堆坦克，堆宇宙飞船。”
苏远航的声音很稳，“雪仗不一定要跑。雪仗是……一起创造冬天。”
雪球用力点头，尾巴在毯子下欢快地摇。
回城的车上，雪球睡着了，梦里还在刨雪。苏远航看着窗外掠过的雪景，忽然对江静书说：
“江老师，我想重新学画画。”
江静书一愣。
“我以前是建筑设计师。”苏远航摸着雪球的头，“出事后再也没画过。但刚才，在雪地里……我突然想画下来。
画雪球扑雪的样子，画雪人在月光下的影子，画那个金色的、温暖的结界。”
他顿了顿：“也许我画不了建筑了，但我可以画……
冬天。画所有被雪覆盖却依然在发光的生命。”
江静书微笑：“好主意。我认识一个很棒的老师——她画的眼睛，能装下整个星空。”
她知道，陈画画会喜欢这个新学生。
平安夜深了。
苏远航家中，一人一狗依偎在窗前。外面还在下雪，但这次，他们没有拉窗帘。
雪球把爪子贴在玻璃上，呵出一小团白雾。苏远航在速写本上画下第一笔——一条上扬的、柴犬特有的微笑嘴角。
“主人。”
“嗯？”
“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雪球。”
窗外，雪花静静地、温柔地，将世界包裹成一个水晶琉璃的梦境。
而在那梦境中央，有轮椅的痕迹，有狗的爪印，有深深浅浅的、欢笑打闹过的证据。
那是冬天为他们保留的，永不融化的礼物——
一份关于“即使破碎，依然可以拥抱冰雪”的，温柔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