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试剑与双子殿(2/2)
星纱质地的短裙下摆随意垂落,半银半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淌到“地面”,与星光池水交融。她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则扶着额角,双眸微阖,长长的睫毛在精致绝伦的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眼尾那颗银蓝色的星痣,在周围星辉映衬下,仿佛拥有生命般微微闪烁。赤足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足尖点过星辉池面,漾开圈圈涟漪。
整个双子宫内一片静谧,只有星辉流淌的细微沙沙声,以及她均匀绵长的呼吸。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缕星辉,那星辉变幻间,偶尔会映照出一些早已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画面碎片——永远挺直的背影,在规则典籍上留下的简洁却关键的批注,在她与其他“宫”产生争执时,那架总会适时出现、无声无息将局势导向微妙平衡的虚幻天平……每一次,都是沉默的庇护,无声的引导。
那些画面最终凝结成一个她永生难忘的场景:冰冷彻骨的轮回井边缘,他最后回望的那一眼。没有言语,没有嘱托,那双承载着无尽规则、向来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映出了她的倒影,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决绝,是托付,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想的、极淡的温柔。然后,他转身,义无反顾地踏入那吞噬一切光辉与存在的黑暗。
门,从此紧闭。不是闭关,是永别。
整个“十二宫”,只有她知道这个残酷的真相。天秤宫那扇象征“绝对平衡”的巍峨大门紧闭,对外宣称是主人正在进行更深层次的规则沉潜与权柄突破。只有她知道,门后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自动运转的法则维持着基本的平衡表象。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秘密,连同那份再也无法宣之于口、随着岁月发酵成刻骨思念的情愫,被她死死锁在心底最深处,成了她清冷神性之下,唯一鲜活而疼痛的弱点。
忽然,宫殿边缘某处“镜面”泛起了水波般的纹路。
一个身影踏着星光,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位男子,身形高挑,穿着样式奇特的宽松蓝白色长袍,袍袖和衣摆处绣着流动的水纹与瓶状符文。他有着一头如同深海般静谧的蓝色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半束在脑后,面容俊美柔和,眼眸是清澈的浅蓝色,仿佛能倒映出万物流转。他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个看似普通、却隐隐有星河在其中旋转的琉璃细颈瓶。
正是“十二宫”之一的——水瓶。
水瓶步伐悠闲,走到星光池边,看了一眼池中央闭目养神的双子,嘴角勾起一抹温和又带着点玩味的笑意。他没有立刻出声打扰,而是自顾自地在一旁由星光凝聚成的“矮凳”上坐下,将手中的琉璃瓶放在旁边,托着腮,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画面。
“哟,难得见我们双子殿下‘偷得浮生半日闲’啊。”水瓶熟稔地在池边坐下,将“时光絮语”瓶放在一旁,浅蓝色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怎么,被白羊那家伙气到了?还是……又在琢磨什么我们看不懂的‘变量’?”
双子缓缓睁开眼,所有外露的情绪瞬间收敛得滴水不漏,只剩下亘古的清冷。“有事?”她声音平淡,目光扫过琉璃瓶,“‘时光絮语’?你倒是越来越大方了。”
“好东西要给懂得欣赏的人嘛。”水瓶笑了笑,随即微微蹙眉,语气带着一丝疑惑和关切,“对了,你最近……有没有感应到秤哥那边的动静?他那天秤宫大门紧闭好些时日了,连‘议会’的例行共鸣都只有法则自动响应,深得很。我问过金牛和处女他们,也都说没消息。秤哥这次‘闭关’,动静是不是太大了点?难道……他真的触摸到了‘审判’权柄的更高层次?那可真是了不得。”
听到“秤哥”和“闭关”,尤其是水瓶那纯粹的、带着对天秤强大实力信赖的疑惑,双子缠绕星辉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心口像是被冰冷的星砂狠狠攥住。她必须维持这个谎言,为了他,也为了那个尚在懵懂中挣扎的“可能性”。
“他的境界,向来非我等所能揣度。”双子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既然选择深层次沉潜,自有其道理。何必打扰。”
“说得也是。”水瓶不疑有他,点了点头,天秤的强大与深不可测在十二宫中是公认的。他转而将话题拉回,“不过你这次,为了那个叫林砚的小家伙和白羊硬顶,确实有点出乎意料。那小家伙身上的天秤印记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顶多算是沾了点边儿,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还是说……你发现了别的什么?” 水瓶的眼神带着探究,他总觉得双子这次的出手,除了规则因素,似乎还有些别的。
双子沉默了一瞬。林砚……那个在古祠迷雾中眼神锐利如刀、在绝境中依然能冷静找出唯一生路、挥剑时带着一股熟悉决绝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那不仅仅是形似,更是一种神髓的共鸣。即便没有那微弱的星纹,那种深植于灵魂的、对规则的敏锐与近乎本能的“平衡”感,也让她无法移开目光。
“他很特别。”双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若仔细分辨,似乎能听出一丝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悠远,“不仅仅是印记。他应对危机的方式,对规则的……直觉,让我看到了一些有趣的‘可能性’。” 她刻意用了“可能性”这个模糊的词,将私心隐藏在观测者的职责之下。
“可能性?”水瓶挑眉,“就因为这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你就不惜正面硬撼白羊?子儿,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你该知道,白羊睚眦必报,他动不了你,但迁怒那个林砚,或者在其他方面给你使绊子,太容易了。”
“规则之下,并无特殊。”双子淡淡道,避开了风格的问题,“白羊的裁决本就不公。至于林砚……若他真是可塑之才,自能在规则内走下去。若他不是,我的插手也不过是延缓了必然。但至少,我给了这个‘可能性’一个公平验证的机会。” 她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观测者,在维护基本的公正。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公正”之下,藏着怎样惊涛骇浪般的私心与期盼。她在林砚身上,投注的不仅仅是对一个“潜力者”的观察,更是对那段逝去时光的无望追忆,以及对那个渺茫到近乎奇迹的“万一”的孤注一掷。
水瓶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好无奈地摇摇头:“行吧,你总是有理。不过万事小心,‘时光絮语’你拿着,或许能帮你看得更清楚些。” 他将瓶子推过去。
“多谢。”双子接过,触手冰凉,却仿佛能给她一丝虚幻的支撑。
“最近归墟不太平,”水瓶起身,神色认真了些,“下层‘涟漪’频繁,‘云山’那些老鼠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动静不小。白羊辖区摩擦升级。‘议会’里关于某些观测界限的争议也多了……子儿,你是我们中最敏锐的,多留神。”
“嗯。”双子颔首。
水瓶的身影化作水蓝光晕消散。
双子宫内,重归寂静。但这寂静此刻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谎言、秘密、思念、担忧……还有那渺茫的希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她独自坐在星光池中央,握着“时光絮语”瓶,指节微微发白。目光再次投向无尽的虚空,焦点却落在遥远的云顶酒店。
林砚……
如果你真的是……那个“万一”……
如果你不是……
无论答案是什么,前路都注定布满荆棘。而她会守着这个只有她知道真相的秘密,在暗处看着,等着,或许……在必要的时刻,为他拂去一些前路的尘埃。
她缓缓打开瓶塞,一缕微光流淌而出。这一次,她没有进行大范围的观测,而是将心神沉入瓶中最细微、最容易被忽略的时光尘埃之中,尝试寻找任何与“微弱星纹”、“新生”、“规则共鸣”相关的、哪怕最不起眼的线索。
星辉温柔地包裹着她,仿佛在安慰这位守护着沉重秘密的、孤独的神只。
而在那“时光絮语”瓶的深处,在连双子都未曾刻意探寻的、关于“轮回井”周遭法则扰动的细微记录尘埃里,一丝极其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带着某种无法磨灭的至高本质波动的“印记”残留,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那波动,与林砚灵魂深处沉睡的某种特质,以及他锁骨上那淡金色的天秤星纹,产生了跨越了无尽时空与轮回阻隔的、无人能察的、宿命般的微弱共鸣。
这共鸣如风中残烛,却真实存在。
它指向一个被迷雾重重封锁的真相,一条通往未知与救赎的道路,此刻,唯有双子一人,孤独地站在起点,望着那迷雾中微弱闪烁的、似曾相识的光芒,心中翻涌着无人知晓的惊涛骇浪与决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