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死水微澜(1/2)
吉村像一摊腐烂的肉,被暂时塞进了医务室的角落,用一堆脏污的纱布和空药箱勉强遮挡。森下军医给他注射了双倍剂量的镇静剂,才让那持续不断的、梦魇般的呜咽和抽搐暂时停歇。但空气中弥漫的恐惧和绝望,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窒息。水路断了,被黑龙会和便衣特务蛮横地斩断,还留下吉村这个血淋淋的警告(或诱饵)。药品储备彻底枯竭,高桥的伤口在简陋的包扎下发出不祥的恶臭,体温灼烫,昏迷中不时发出痛苦的呓语。森下束手无策,只能用酒精一遍遍擦拭,眼神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库区彻底变成了一潭死水,不再是压抑,而是弥漫着一种腐烂前的寂静。士兵们不再去“再生工坊”劳作——事实上也已无铁可拆,无件可收。他们蜷缩在营房的通铺上,或像幽魂一样在库区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烟土的断绝抽走了他们最后的精神支柱,戒断的反应开始显现:有人莫名地流泪,有人暴躁地捶打墙壁直至拳头出血,有人蜷缩在角落剧烈地干呕,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睛深处那点麻木被撕开,露出的是一片荒芜的恐惧和对未知惩罚的绝望等待。没有人说话,一种心照不宣的、大难临头的死寂笼罩了一切。
中村大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末日般的气氛,他破天荒地没有完全醉倒,而是抱着酒瓶,躲在办公室窗帘后面,惊恐地望着外面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士兵,然后又看看桌上那把擦拭得锃亮却从未用过的手枪,身体抖得比任何戒断的士兵都厉害。
佐佐木雄二站在自己木屋的窗前,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外部威胁如乌云压顶,内部崩溃已在眼前。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上,引线已经烧到了尽头。不能再等了,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垂死挣扎,也要在彻底毁灭前搏一线生机。
唯一的、渺茫的希望,似乎只能落回那条最初也被认为风险巨大的陆路——西沟。罗五爷上次传来的信息是“风声紧,路径不宜,待通知”。但现在,已经没有“待”的时间了。必须主动去触碰,去试探,看那条线是否还能重新连接。
派谁去?岛田刚刚经历了吉村事件的惊吓,状态极差,而且目标可能已被留意。他自己绝不能离开库区。士兵们更不可靠。目光扫过死气沉沉的库区,最终,落在了那个定期来收泔水的老农身上。这是唯一一个还能与外界产生微弱联系,又不那么起眼的点。
下一次老农来时,雄二没有像往常一样只是远远看着。他亲自走了过去,示意士兵离开。老农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一丝警惕和不安,佝偻着腰,不敢抬头看雄二。
雄二没有说话,只是将一件东西,飞快地塞进了老农那件满是污渍的破棉袄口袋里。那不是钱,也不是烟土,而是一小块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东西——是从库区厨房角落里刮下来的一点、已经板结的、纯度极低的粗制烟膏。这是他们目前唯一能拿出的、带有特定意味的“信物”。
老农的身体僵了一下,混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他显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雄二凑近一步,声音低得几乎只有气流声,用生硬但关键的中文词汇混杂着日式手势:“给……罗……五爷……急……药……要……救命……”他指了指医务室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做出一个极度痛苦和恳求的表情。
老农瞪大了眼睛,看看雄二,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小块硬物,嘴唇哆嗦着,似乎想拒绝,但又不敢。他在这乱世中挣扎求生,深知有些东西碰不得,但更知道拒绝眼前这个眼神冰冷、透着绝望疯狂的日本兵长官可能立刻招致灭顶之灾。
最终,对眼前危险的恐惧压倒了对未知风险的担忧。老农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音节,然后飞快地拉起泔水车,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库区。
望着那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尘土中,雄二的心没有丝毫放松。这更像是一次绝望的赌博。老农能否找到罗五爷?罗五爷是否还信任他们?西沟的路径是否真的完全被封锁?即便一切顺利,对方又是否愿意、并且有能力在他们已然山穷水尽的时候,提供急需的药品?
等待的煎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库区里,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高桥逐渐微弱的呼吸和士兵们压抑的呻吟标志着生命的流逝。每一分钟,都像是在走向最终的审判。
第二天,老农没有来。
雄二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失败了?老农害怕了?还是出了意外?
直到第三天的下午,就在雄二几乎彻底放弃希望,开始盘算如何应对最终崩溃时,库区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车轴吱呀声。老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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