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罡地煞(2/2)
之后,化整为零,秘密遣散,令其以万千身份设法渗透入江湖各大门派、绿林山寨、地方豪强、乃至番邦商队之中!
他们将如尘埃般散落,成为皇城司遍布天下的‘星宿’,成为帝国在煌煌日光之外的万千耳目!风吹草动,皆入吾彀!
此三百六十人,便赐名——‘星宿’!以‘角木蛟’、‘亢金龙’……至‘壁水貐’,周天三百六十星宿为号!星罗棋布,隐于市井,监察天下!”
“好!好一个‘天罡’、‘地煞’、‘星宿’”赵顼击掌赞叹,苍白的面容因激动而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眼中燃烧着兴奋的光芒,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张由他亲手编织、笼罩整个帝国乃至更广阔天地的无形巨网正在徐徐张开,无远弗届。
“星罗棋布,监察天下!皇叔此策,深合我意!便依此议!天罡地煞,倾力培养,务求其能独当一面,锋锐无匹!星宿组之渗透潜伏大计,由皇叔与沈括亲自部署,务求周密稳妥,如盐入水,无踪无迹,如影随形!”
“遵命!”
“皇叔!武备院筹备的如何了?”赵顼突然问道。
赵宗兴拱手道:“官家!臣已与少林、丐帮谈妥,年前便可搭建起来!”
赵顼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然而,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来!
“咳咳咳……咳咳!呃……咳咳咳咳——!”
赵顼猛地弯下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一只手死死抓住御案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另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单薄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狂风中的枯叶。
方才因兴奋而泛起的那点红晕瞬间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惨白。
“官家!”赵宗兴脸色骤变,一个箭步抢上前去,欲要伸手搀扶。
赵顼却猛地抬起那只未撑御案的手臂,五指张开,掌心向外,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了一个极其坚决的制止手势!
他强忍着那几乎要将胸腔撕裂的咳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鸣,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
过了好一会儿,那骇人的咳嗽才如同退潮般,艰难地平息下去。
他缓缓地、极其吃力地直起身,仿佛每一个动作都耗尽了力气。
然后,他摊开了那只一直紧捂在嘴上的手。一方丝帕,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丝帕的正中央,赫然晕染开一团新鲜血迹!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唯有烛火在灯芯上噼啪跳跃,发出单调而诡异的声响,映照着君臣二人凝固的身影。
空气仿佛被冻结。
赵顼死死地盯着丝帕上那团刺目的红,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惊愕、不甘、愤怒的火焰在眼底交织,而更深沉、更汹涌的,是那股难以言喻的、对生命流逝的恐惧和无边无际的无力感。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沉重无比。
良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投向站在御案前、同样面色凝重如铁的赵宗兴。
他眼中的帝王威仪仍在,那锐利的锋芒并未消失,却再也无法掩盖眼底深处那抹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疯狂的急迫。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剧烈起伏的胸膛平复,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然而那尾音深处,依旧带着一丝无法完全压制的、源自生命本能的颤抖:
“皇叔……”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皇叔,投向了极其遥远的南方,声音飘忽,
“和庆那孩子……算起来,有四岁了吧?”
赵宗兴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重锤击中!
但数十年宦海沉浮、沙场征战的历练,让他的面容依旧如同铁铸,不起波澜,只是腰弯得更深了些,声音恭谨平稳:
“回官家,再有一月,便足四岁了。”
“四岁……”赵顼喃喃道,目光再次落回那方染血的丝帕上。
他再次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不小了!温室里的花,终究要经历风雨。年前……”
“把他送到东京来吧。”
随即,他的声音又刻意放缓了些许,仿佛在陈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又像是在为自己这个突兀的决定寻找一个合乎情理、甚至温情脉脉的借口:
“煦儿(赵煦,宋哲宗,时年约六七岁)在宫里,也孤单得很。
也该……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了。”
“年前送到东京来……”赵宗兴心中念头如电光石火般急转。
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决定,表面上是关心子侄,为年幼的皇子寻找玩伴,温情脉脉;
实则……是对自身健康乃至帝国未来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危机感和急迫感!
他要亲眼确认这颗“甲等上上”的种子,要让他进入自己的视线范围,纳入掌控之中,甚至……可能已经开始某种更深远的布局!
这比赵宗兴预想的,要早得多!
赵宗兴面上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深深一揖,声音沉稳而恭顺,带着全然的臣服:
“官家拳拳爱护之心,天恩浩荡!实乃和庆之福,亦是臣一门之无上荣耀!
老臣遵旨!待年关一过,诸事安顿妥当,老臣必亲自护送和庆入京,叩谢天恩!”
庆儿终究要提前离开潜龙居,被投入这汴京皇宫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了。
这究竟是福是祸?
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还是步步杀机的凶险?
皇帝掌心那方染血的丝帕,如同一个巨大而狰狞的不祥预兆,无声地宣告着大宋帝国看似平静的天空下,阴云正在急速汇聚、翻涌。
而赵和庆,这颗被寄予了扭转乾坤厚望的“种子”,将被强行提前投入这场即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狂暴风雨之中。
“嗯。”赵顼极其疲惫地挥了挥手,仿佛连抬起手臂都耗尽了力气。
他的目光在沉重的紫檀木匣和那方染血的丝帕之间逡巡了片刻,最终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眉宇间只剩下深重的倦怠,“皇叔一路辛苦,且去歇息吧。”
“臣告退。”赵宗兴再次躬身,动作一丝不苟,缓缓地、一步步倒退着离开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