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御前奏对(1/2)

出乎意料,此时宫门并未紧闭,而是留了一道仅容数人通过的缝隙,两侧禁军甲士按刀而立,神情肃穆。

宫门前,一位身着深绯色宦官常服、面容清瘦、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宦官正静立等候,正是内侍省押班梁从政。

月光下,梁从政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但站在那里,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仿佛宫门前的一根定海神针。

赵和庆对这位宦官再熟悉不过,他的模样依旧是波澜不惊。

他心中一暖,想起幼年时,自己四岁初入宫闱,正是这位想方设法哄他开心,抱着他在宫廷廊庑间玩耍。

梁从政远远见到赵和庆疾驰而来,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笑意,快步迎上,并未使用“王爷”或“殿主”这类官方称谓,而是用那叫了十几年的称呼:

“庆公子,您来了,快随老奴入内。”

赵和庆点头,与他并肩快步穿过宫门。

一入宫墙,梁从政便借着引路的机会,将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却很快:

“庆公子,情况紧急。

西夏犯边,六月十二日,西夏梁太后携其弟权臣梁乙逋大举亲征,先锋已破数寨,兵锋直指我绥德城、石门城一线。

西夏此番动员兵力,据边报估算,至少二十万,来势汹汹。

西北……告急了。”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听到梁从政亲口证实,尤其是“梁太后亲征”、“至少二十万”这几个字眼,赵和庆的心还是猛地往下一沉。

西夏梁太后,此女手段狠辣,权欲极盛,且用兵狡诈,绝非易与之辈。

她此次倾国而来,所图必然非小。

但他面上并未显露过多惊容,只是眼神更加锐利了几分,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此时并非发表个人见解的时机。

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声音同样压得很低:

“梁押班,有劳挂心。

之前……姑苏那位王姑娘,不知安排到哪位宫中了?可还安好?”

梁从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久居宫中,揣摩人心乃是本能。

早在赵和庆暗中运作,使王语嫣未被重判而只是没入掖庭时,他便留了心。

后来又打听到这位庆公子在姑苏时曾与那位王姑娘有过接触,甚至传言对其颇为倾心。

他自然地将此理解为少年郎的爱慕之心,在王家罹难后仍念念不忘,暗中庇护。

这等风月之事,在他这等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

他是个极会办事的人,深知雪中送炭远胜锦上添花的道理。

在得到王语嫣入掖庭的消息后,未等赵和庆开口相求,他便已利用自身在内廷的职权和人脉,悄悄将王语嫣调拨到了仁宗皇帝遗孀周太妃的宫中伺候。

周太妃年逾八十,早已不问世事,性情淡泊仁慈,宫中上下皆敬重有加。

而且很可能就是那个潜藏宫中的大宗师高手。

她见王语嫣容貌清丽,举止娴静,又识文断字,颇为喜爱,非但未让她做粗重活计,反而时常让她陪伴说话,还赏赐了不少衣物饰品。

此时见赵和庆问起,梁从政脸上笑容更显亲近,低声道:

“庆公子放心,老奴岂敢不尽心?早已将那丫头安排进周太妃宫中去了。

太妃她老人家年高德劭,最是仁厚不过,见了那丫头便喜欢得紧,直夸她灵秀,如今在太妃跟前伺候笔墨,陪着说说话,清闲安稳,还得了不少赏赐,过得甚好,断不会受了委屈。”

赵和庆闻言,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地,更是对梁从政的办事老辣、体贴入微感到佩服。

自己还未开口,对方已将事情办得如此妥帖周到,不仅解决了王语嫣的困境,还找了个最安全、最舒适的归宿。

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他连忙侧首,诚声道:“梁押班费心了,此事……庆感激不尽。”

梁从政笑着摆摆手:“庆公子客气了,举手之劳,能为您分忧,是老奴的本分。”

说话间,二人已穿过重重宫阙御道,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崇政殿外。

尚未进门,便已听到殿内传来的激烈争论之声,有武将的粗豪嗓音,有文臣的引经据典,彼此交锋,气氛显然十分紧张。

梁从政整了整衣袍,深吸一口气,迈步入殿,在门口位置停下,提高了声调禀报道:

“启禀官家,南阳郡王、群英殿主奉诏觐见!”

他这一声通报,殿内原本嘈杂的争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目光,无论是须发皆白的老臣,还是正当壮年的将领,齐刷刷地转向殿门方向。

这些朝廷重臣们,对于这位近来声名鹊起、以宗师之身执掌新立群英殿的年轻郡王,充满了好奇。

御座之上,年轻的天子赵煦正被众臣争吵得头大如斗,眉宇间满是焦躁与疲惫。

听到梁从政的禀报,他精神一振,立刻扬声道:“快宣!庆弟,快进来!”

赵和庆定了定神,迈着沉稳的步伐踏入崇政殿。

殿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一张张凝重的面孔。

他先是规规矩矩地向着御座上的赵煦行了一礼:“臣庆,参见官家。”

“免礼,平身。”赵煦迫不及待地道。

赵和庆起身后,目光扫过殿内,先是在坐在前列、面色凝重的自家老爷子赵宗兴身上停留,恭敬地行了一礼:

“见过皇叔祖。”

赵宗兴看着他,微微颔首。

随后,赵和庆才转向殿内其他重臣环施一礼,算是与中书侍郎范纯仁(范仲淹之子)、门下侍郎韩忠彦、尚书左丞章惇、尚书右丞蔡卞、太尉苏辙、殿前都指挥使种师道、枢密使曾布、知枢密院事李清臣以及侍卫亲军马军司都指挥使姚雄、步军司都指挥使刘仲武等人打了招呼。

众人也纷纷拱手还礼,态度各异。

赵煦见赵和庆礼数周全,心中稍慰,连忙指着御座下方预留的一个空位道:

“庆弟,快坐。”

待赵和庆落座,赵煦目光扫过重新安静下来的众臣,沉声道:

“好了,人都齐了。

西北军情如火,不容拖延,诸位爱卿,继续议事吧!

苏相,你方才说当如何?”

殿内的气氛,随着赵和庆的坐下,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被点名的太尉苏辙应声出列。(注:历史上苏辙此时已卸任太尉)

他年约五旬,面容儒雅,眼神却透着经世致用的锐利,正是大文豪苏轼的胞弟。

因苏轼曾为赵和庆启蒙授业,有半师之谊,苏辙此刻开口,语气中便带了几分对后辈的提点与考较之意:“南阳郡王新至,于前方军情或有不悉,老夫便简要言之。”

他走到悬挂的西北舆图前,手持竹杖,指向环州(今甘肃环县)一带:

“据环庆路经略司八百里加急,西夏国母梁氏,于六月十二日,以权臣梁乙逋为帅,大举亲征。

其军势浩大,号称三十万,实际兵力据估算,当不下二十万之众。

贼兵沿马岭水(今环江)南下,同日,便包围了我环州州城,以及州城西北四十里外的乌兰、肃远、洪德及永和等外围寨堡。环庆路全线告急。”

竹杖在环州区域重重一点,苏辙语气沉重:

“我环庆路驻军,满打满算,约五万人。

然,各城寨均需分兵戍守,能动用之野战机动兵力,仅有两万六千余人,编为七将。

即便加上可临时调发的四千名下番兵(注:宋代轮戍边境的乡兵或蕃兵),总兵力亦不过三万。

以此三万之众,迎击西夏二十万虎狼之师,兵力对比,悬殊近乎七倍!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他目光转向赵和庆,带着一丝期待,

“南阳郡王,你执掌群英殿,乃官家亲信股肱,对此危局,不知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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