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水猴子(2/2)

那几个年轻人听得哈哈大笑,其中一个穿着花哨沙滩裤的高个子青年笑着道:“大爷,这故事我奶奶都不讲啦!放心,我们水性好得很!”

劝阻无效,村民们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欢呼着冲进月亮湖。

我和周浩站在岸边,明明烈日当空,却感觉有一股莫名的寒意从水面袭来。

悲剧发生得毫无征兆。

那个高个子青年游技确实不错,几下就到了湖水的中央。

正当他得意地朝岸边同伴挥手时,他的身体猛地向下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从水底狠狠拽了一把!

“啊!什么东西抓我脚!”他惊恐地尖叫,双手疯狂拍打水面,脸色瞬间惨白。

“拉我!快拉我上去!”

岸上的同伴起初还以为是恶作剧,直到看见他的身体以一种违反常理的角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迅速拖向水下,水面只留下几个急促的气泡,然后彻底恢复平静。

这时候他们也彻底反应过来,恐慌瞬间蔓延。

哭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村民们虽然恐惧,但还是迅速组织起来,几条小船在水面上来回搜寻,长长的竹篙几乎探遍了每一片水域。

直到夕阳西下,依旧一无所获。

那片水域死寂得可怕,仿佛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就在大家准备放弃时,村里最年长的“渔把头”,一位沉默寡言的干瘦老人,站了出来。

他指挥人摆上香案,对着月亮湾念念有词,然后泼洒下一碗混着朱砂的公鸡血。

接着,他取出了一张我从未见过的渔网,网线黝黑粗韧,上面绑着数个已经氧化发黑的的小铜铃。

随着渔网缓缓沉入青年失踪的水域,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没过多久,网绳猛然绷紧,铜铃发出杂乱而急促的声响!

几个壮汉合力拉拽,仿佛在与水下的什么东西角力。

终于,一具僵硬的尸体被拖出了水面。

正是那个高个子青年。

他双眼圆瞪,瞳孔里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嘴巴张得老大,似乎死前看到了无法想象的恐怖景象。

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左脚脚踝上,那一圈清晰的、深可见骨的乌黑淤痕……

那形状,绝非水草缠绕,更像是一只小手,死死紧握留下的印记。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我用“水鬼阿福”经验建立起来的理性堡垒。

那手印带来的视觉冲击和心理震撼,远超任何人为的装扮。

它透着一种原始的、非人的恶意。

当晚,一种混杂着职业好奇与深入骨髓恐惧的冲动,驱使着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我找到周浩借来了潜水装备和强光防水手电,我要亲自下水,去看一看那水底究竟藏着什么。

午夜时分,我避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水中。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冰冷、浑浊,潜水灯的光柱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只能照亮眼前一小片飘荡着杂质的水域。

循着白天的记忆,我朝着高个青年被捞上来的方向下潜。

水压增大,寒意刺骨。

在靠近坝底的一堆乱石和水草丛中,我看到了一个幽深的、直径约半米的水泥管道口,像是废弃的泄洪孔或观测口。

猛然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那个乌黑的手印和眼前的洞口似乎产生了某种诡异的联系。

我深吸一口气,拨开缠绕的水草,将强光手电对准了洞口内部。

光柱刺破黑暗的瞬间,我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了。

那不是一张预想中猴脸或者鬼脸。

在管道深处,紧贴着洞口的内壁,嵌着一张“脸”。

一张巨大、浮肿、表面覆盖着厚厚黏滑菌膜和絮状水藻的“脸”。

它没有明确的五官轮廓,只有在应该是眼睛的位置,有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洞的窟窿。

而在本该是嘴巴的地方,只有一片微微内凹的、布满褶皱的平滑区域。

它就那样“嵌”在那里,当我的手电光照射过去时,那两个黑洞仿佛骤然聚焦,一股混合着无尽怨毒、悲伤和孤独的冰冷意念,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我的脑海!

它不是用眼睛在看,而是用它那凝聚了数十年的怨念,在“感知”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我疯狂地蹬水,不顾一切地向水面冲去。

逃离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滑腻的触感,擦着我的脚踝掠过,带着一丝不舍,又带着一丝……催促?

第二天,我脸色苍白,带着那段几乎握不住的摄像机,找到了村长。

看完那短暂却骇人的视频,村长沉默了许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最终,他嘶哑着嗓子,揭开了一个被时光掩埋的残酷真相。

原来,在月亮湾水库修建之初,村里有一户人家,生下了一个天生没有明确五官,浑身皮肤黏滑如同鱼鳔的畸形儿。

在那个封闭愚昧的年代,这被视为极大的不祥,会带来灾祸。

孩子的家人恐惧村民的指点和排斥,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趁着水库堤坝正在浇筑水泥,狠心将那个尚有微弱呼吸的婴孩,塞进了这个尚未封口的管道深处……

水泥无情地灌入,将一个小小的生命,连同他所有的可能,永远封存在了冰冷的黑暗里。

水库建成,蓄满了水,那个被至亲抛弃、被世界遗忘的孩子的怨念,也在这片水域中滋生、蔓延。

它不懂生死,只有被禁锢的愤怒和寻找陪伴的渴望。

每一个靠近它“巢穴”的活物,都会被它那由怨念凝聚而成的,无形而有质的力量,拖入深水,成为它永恒的“玩具”。

所谓的“水猴子”,从来不是精怪,而是一个被人类自身的残忍所创造出来的悲剧怨灵。

听完村长的叙述,巨大的悲凉感淹没了之前的恐惧。

我当着村长的面,彻底格式化了存储卡。

有些真相,过于沉重,不应再去打扰。

离开月亮湾时,车子驶过水库大坝。

我鬼使神差地望向那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碧绿水面。

水面上,空空如也。

但我知道,它就在那里。

在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中,继续着它那无尽的、孤独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