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开长途客车的禁忌(2/2)

我的脊背发麻,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

我想看后视镜。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疯狂地生长。

后视镜就在我斜上方,只要抬眼,就能看到整个车厢。

那个“多出来”的,坐在哪里?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像传说中那样,全身笼罩在阴影里?

赵强是不是也这样想过?他是不是也没忍住,看了一眼?

就一眼,应该没事吧……

我的手几乎要松开方向盘,去调整后视镜的角度。

就在这时候,小赵突然轻轻咳嗽了一声。

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额头已经布满冷汗。

小赵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低声对我说。

“李哥,到地方,我请你吃早饭。”

“听说车站旁边那家羊肉汤,好吃的不得了。”

我知道他这是在提醒我。

用最平常的话,提醒我坚持到终点。

我拍了自己一巴掌,把注意力从新集中在开车上。

轮胎碾过沙石的沙沙声,发动机低沉的轰鸣,仪表盘指针轻微的颤动,我用这些真实的声音和触感,对抗着身后那种无形的压力。

那一百多公里,是我这辈子开过最长的路。

每一分钟都像一小时。

每一次转弯,我都感觉那个“存在”在随着车身摇晃。

每一次颠簸,我都担心它会朝我走来。

但我忍住了。

没回头,没开灯,没看后视镜。

凌晨五点半,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县城的灯火出现在地平线上,像散落的星星。

当车驶入车站,停稳,拉上手刹的那一刻,我几乎虚脱。

小赵打开车门和车厢灯,喊道:“终点站到了!下车的抓紧!”

乘客们陆续醒来,收拾行李,睡眼惺忪地下车。

我坐在驾驶座上,一动不动。

我能感觉到,随着乘客的下车,车厢里那种阴冷的气息在慢慢消散。

就像冰块在阳光下融化,一点一点,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等到最后一个乘客离开,小赵检查完车厢,走回来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了。”

他说。

我这才敢回头。

车厢里空荡荡的,铺位凌乱,在晨光中显得平常而真实。

“你看到了吗?”我问。

小赵摇头:“没看,不敢看。”

我们相视无言,却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庆幸。

……

后来我打电话跟陈师傅说了这事,陈师傅告诉我,这条线上的禁忌,不是无缘无故来的。

西北戈壁自古就是生死场。

丝绸之路上的商旅,地质勘探队的队员,迷失方向的牧民……几百上千年,不知多少人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上。

有些“人”忘不了路,总想搭车回家,或者只是想去有人的地方,听听人声,沾点活气。

“它们大多不害人,只是太孤独了。”

“我们司机和它们之间,有一种默契,我们带它们一程,它们不给我们添乱。”

“但前提是,我们必须遵守规矩。”

“为什么不能看它的脸?”

我问。

陈师傅沉默了很久,才说:“因为一旦你看了,就等于是你‘认’识它。”

“你看到了它,它也就‘看住’了你。”

“它会以为,你是特意来找它的,要带它走。”

“然后……它就会一直跟着你,直到把你带走,和它做伴。”

“那如果没忍住,看了怎么办?”

“立刻离开这一行,越远越好。”

“但即使这样,也不一定能摆脱。”

“有些东西,一旦沾上,就是一辈子。”

陈师傅严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

如今我也开了十多年车,带过不少新人。

每次有人跟我跑夜班,我都会在“老风口”停车前,把这个禁忌再说一遍。

有人信,有人不信。

不信的,我就讲赵强的故事。

这条路上,有些规矩是用命换来的。

你可以不信鬼神,但必须尊重经验;你可以不怕未知,但不能不敬畏自然。

戈壁的夜晚,黑暗吞噬一切,人类的常识和逻辑在那里常常失效。

我们这些跑长途的,不过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在固定的线上来回穿梭。

我们能做的,就是遵守那些代代相传的规矩,把一车人平安送到目的地。

所以,如果你将来也要跑长途,尤其是夜班,尤其是无人区,请记住……

休息后清点人数,如果多了,别声张,别开灯,别回头。

开你的车,看你的路,到下一个地点,就没事了。

千万别好奇。

千万别看它的脸。

有些东西,看见了,就再也忘不掉了。

而它一旦被你记住,就会一直跟着你,直到它觉得,该带你走了。

这是开长途客车的禁忌。

也是活着穿过黑暗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