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隐士(1/2)
洛阳的清晨总是带着一股子尘土和旧香的味道,像一床用得久了的绣被,花色还在,却压不住那股子潮湿的霉气。
曹髦坐在殿上,面前堆着几卷刚刚递上来的丹青奏请。他今日的扮演,依旧是那位沉溺于书画的少年天子,一个对军国大事缺乏胃口,只懂得附庸风雅的魏室血脉。这身份是极好的保护色,像一件华丽的戏服,让那些看戏的人轻易地忽略了戏服下面,藏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副铁石心肠。
他要征集画师,为宫中新修的台阁作画。名义上是彰显盛世,实际上,他要借着这股“清流”的名义,将几条可靠的暗线,钉入这座四面漏风的皇城里。
“陛下是想寻觅些有气节的雅士。” 侍立在一旁的周恺低声说,他的声音比宫中的日光还要淡薄几分。
曹髦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那玉凉得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一般。“气节?自然是需要的。只是这洛阳城里的气节,多半是用来换取功名利禄的。朕要的,是那些不屑于入仕、眼光清亮的。若能得几位隐士,记录山川形胜,岂不美哉?”
隐士。这词汇在司马昭听来,大约只是些迂腐不识时务的穷酸。而对于曹髦来说,隐士往往意味着他们未曾沾染司马氏的恩泽,他们忠于的,是更抽象、更古老,也更危险的“正统”。
诏书一出,便有许多人被地方官府推荐到洛阳。他们多数是有些才情的,但更多的是带着期盼和揣摩来的。他们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野心,像藏着一枚没有磨平的铜钱。
选人的地方设在偏僻的东阁。阁内的光线晦暗,阳光只敢从雕花的窗棂里,怯生生地透进来几缕,把空气中的灰尘照得纤毫毕现。
曹髦懒懒地靠着软垫,只听周恺汇报着那些人的家世和作画内容。一幅《高士图》,画着竹林七贤;一幅《洛水赋》,描摹着曹魏祖上的荣光。都是些中规中矩的谄媚,缺乏生气。
直到周恺念到最后一个名册。
“……此二人,一为颍川儒生,家道中落,自号松庵;一为河东匠人,善摹刻石碑,曾被推举而辞谢。皆是民间清瘦之士,不求闻达。”
曹髦的心脏在那一刻微微收紧,像一只被丝线拉住的风筝。他知道,这定是王经或司马孚通过复杂渠道引荐的人。他们不是来作画的,他们是来做眼睛和耳朵的。
“松庵的字画,取来一观。” 曹髦平静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像是刚刚从午睡中醒来。
那幅字画展开。画的是一株孤松,立于绝壁之上,笔法倒也清奇。曹髦的目光,却钉在那画右下角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飞白上。飞白,本是墨色不足所致的瑕疵,但这个飞白的位置和形状,却像极了某个特定的北方城池的地图符号。
他不动声色,只是淡淡赞了一句:“这松倒是有风骨,只是墨色稍欠,失了沉郁之气。”
他将手放在桌案上,指尖在案面轻轻叩击了三下。这是事先约定好的——“可用,已阅。”
那名儒生松庵,始终低着头,只当皇帝在批评自己的画技。他走上前,毕恭毕敬地接过画卷,袖口拂过案面,带走了那微不可闻的三声叩击声。他知道,洛阳城中的消息,现在开始,可以通过他手中那支蘸墨的笔,和那些看似无害的山水卷轴,悄悄地流向那些等待在城外的忠贞之人。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