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永安宫里的晚樱(1/2)

卞氏的出身,原是洛阳城里再寻常不过的士族。没有惊天动地的家世,也没有能倾倒帝王的绝色。她长得清淡,像一盏雨后泡开的新茶,滋味绵长,却不浓烈。十五岁被迎入永安宫,成为曹魏的皇后,那年头,天子的位子比绣在罗缎上的花样还要脆弱,一场大风雨就能吹得七零八落。

她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命运。皇后,不过是贴在龙袍内衬上的一块薄绸,遮挡不住凛冽的风,一旦撕破,连响声都不会留下。

永安宫寂寞得发霉。洛阳的夏日总是太长,日光黏稠得像一层老油,把人裹在里面,动弹不得。卞氏坐在窗前,听着宫女们在院子里悄声说话,声音遥远得像是从隔世传来的。她们在谈论御花园里新开的晚樱,据说花瓣薄而白,带着一种病态的娇弱。

她却对这些花草提不起兴致。花开花谢,总有个定数。她自己的生命,却像一根悬在蜘蛛网上的细丝,随时可能被一只不经意的脚趾碾断。

曹髦在白昼总是忙碌的。他处理朝政时,连背影都带着一种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重。他像是被强行塞进一件太大、太华丽的龙袍里,不得不撑起整个架子。卞氏明白,他不是不累,他只是不敢松懈。

他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那种东西在宫墙里是活不下来的。他们的情感,更像是一盏灯,在暴风雨之夜,两只手紧紧地护住了它,不让它熄灭。这盏灯,照亮了彼此眼中共同的恐惧与清醒。

夜里,曹髦处理完一天堆积如山的奏疏,有时会悄悄过来。他从不让人声张,只是让贴身的小黄门在门口守着。

“今夜的月色好。” 他往往只说这么一句,声音里带着疲倦,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放松。

卞氏知道,他不是来看月色的。月色太冷,照不出人间的温暖。

她会亲自为他煮一碗清淡的杏仁羹,不放任何香料,保留了杏仁微微的苦涩。他端着那碗羹,坐在一张铺着旧锦缎的小凳子上,没有君王的威严,只是一个刚刚脱下一层重壳的少年。

“今天,司马昭又送来一封奏折,表面恭敬得体,内里却全是陷阱。” 曹髦轻轻地叹息,眼睛里映着烛火,亮得像两颗冷硬的玻璃珠。

卞氏不插话,只是默默地为他捏着肩颈。她的手指纤细而有力,按摩穴位时带着一种温柔的韧劲。她知道,他需要的不是政治上的建议,而是片刻的真实。

“陛下不必担忧。”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天子是天下之主,只要心存正道,再大的风浪,终将平息。”

曹髦闻言,心头却涌起一阵酸楚。正道?在这吃人的乱世里,正道不过是一张用泥巴糊成的窗纸,一捅就破。他之所以能忍受这高压下的煎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身边的这个人。

她不是那种能呼风唤雨的女子,没有帮他谋夺权力的手段,更没有能颠覆朝纲的背景。但她提供了一种宝贵的东西:安全感。一种在政治斗争之外,纯粹的人与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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