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朝堂对峙(1/2)

正元三年,隆冬年末,洛阳城上空铅云低垂,寒意如刀。然而,比起那凛冽的北风,太极殿内的气氛却更令人窒息,仿佛凝固的冰。今日朝会,殿内气氛不同于往日,不见往常的喧闹,只余一片低沉的嗡鸣,如同群蜂在冬日巢穴中不安地振翅。

大殿正中,鎏金香炉里青烟袅袅,檀香的味道浓郁得有些发苦,却也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无形的紧张与压抑。两侧文武百官,蟒袍玉带,冠冕堂皇,此刻却无一人敢抬头直视天颜,或是随意交谈。他们的目光或垂落于地,或偷偷瞥向殿上那两位对峙的主角——当今天子曹髦,与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司马昭。

龙椅之上,年轻的皇帝曹髦身着玄色衮服,头戴通天冠,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双唇紧抿,眸中却燃烧着两团不熄的火焰。一夜过去,那柄被司马昭折断的玉柄短剑的屈辱,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头。但他没有因此而沉沦,反而将那份刻骨的耻辱化作了破釜沉舟的决绝。昨日,司马昭公然下令加强承华殿守卫,欲软禁天子。然而,曹髦却凭借对禁军的暗中掌控,毅然出现在了今日的朝会上,以实际行动宣告了自己不容亵渎的君权。他知道,今日这一役,不是他赢,就是他彻底沦为司马氏掌中的傀儡,甚至,是下一个被废黜的皇帝。

司马昭则立于殿前,武将之首,身披玄甲,腰悬长剑。他的身形魁梧,如同铁塔般矗立,脸上神情平静,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烁着掌握一切的自信与冷酷。昨日在承华殿,他亲手折断了皇帝的剑,也折断了皇帝最后的尊严,自以为已将这年轻的天子彻底驯服。他甚至没有料到,曹髦今日竟会如此强势地出席朝会,这无疑是对他权威的公然挑衅。然而,司马昭并未显露丝毫意外,他只是将这一切都视为皇帝垂死挣扎的无用把戏。

“陛下万岁!”

随着中常侍一声尖锐的唱喏,朝会正式开始。然而,这句象征着秩序的呼喊,却未能冲淡殿中的剑拔弩张。

司马昭率先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洪亮,如同晨钟,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陛下,诸葛诞叛乱淮南,至今未平。淮水之畔,战事已僵持数月,将士疲惫,民生凋敝。叛军势大,而我军远征,粮草转运维艰,补给不继。长此以往,恐生变数,动摇国本。”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群臣,最后落在曹髦身上,语气中透出一股“为国为民”的沉重:“臣以为,为振军心,为安民情,为早日平定叛乱,陛下当效仿先帝,亲临前线,御驾亲征淮南!臣愿为陛下前驱,扫平叛逆,以彰显陛下天威,振奋三军士气,共赴国难!”

“御驾亲征!”这四个字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司马氏一系的官员立刻附和,声浪渐高。

“大将军所言极是!陛下亲征,必能震慑叛逆!”

“天子临阵,我军士气大振,叛军望风披靡!”

“正当如此,方显我大魏天威!”

这些附和之声,如同一阵阵浪潮,试图将曹髦淹没。他们深知,一旦曹髦御驾亲征,便等于彻底离开了洛阳,离开了他所能掌握的一切,彻底落入司马昭的股掌之中。届时,司马昭挟天子以令诸侯,将再无任何掣肘。

然而,曹髦却只是冷冷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嘲讽。他知道,这“御驾亲征”的提议,实则是司马昭为将他彻底控制而设下的陷阱。

“大将军此言,听来甚是壮志凌云,为国为民。”曹髦的声音响起,清越而有力,带着一种出乎意料的锐利,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然而,朕却有些不解。”

他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如两柄利剑,直刺司马昭,没有丝毫退让:“淮南叛乱,自年春发,至今已逾一年。先是毋丘俭、文钦之乱,前大将军与爱卿平定及时,功绩卓着。可如今,诸葛诞区区一郡太守,竟能支撑一年有余,令我大魏数十万精兵悍将束手无策,迟迟未能平叛?”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曹髦与司马昭之间。曹髦这番话,直接指向了司马昭的军事指挥失利,无异于当众揭开司马昭的伤疤。

司马昭闻言,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他原以为昨日的震慑已让曹髦心灰意冷,不料今日竟敢如此放肆。但他脸上仍保持着那份傲慢的平静,仿佛曹髦的指责只是孩童的呓语。

“陛下此言差矣。”司马昭淡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不以为然,“淮南地势复杂,叛军负隅顽抗,且有东吴水军相助,方才使得战事胶着。此乃战局之客观因素,非臣一人之功过可定。”

他将“客观因素”这四个字咬得极重,显然是在暗示曹髦年轻识浅,不懂军事。

“客观因素?”曹髦冷笑一声,语气中的讥讽愈发明显。“朕只知,自我大魏立国以来,从无如此迁延日久之叛乱!先帝在位之时,亦曾有叛逆作乱,然无不被迅速平定,未尝有如此旷日持久,耗费国力民力,却依然束手无策者!”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视群臣,最后再度落回司马昭身上:“数十万大军,日费万金,粮草辎重,堆积如山,皆耗费我大魏民脂民膏。如今,淮南百姓流离失所,青壮死于战火,妇孺饿殍遍野!这些,难道都不是大将军平叛不利所致?”

曹髦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质问,敲击在每一个官员的心头。一些魏室忠臣,以及那些对司马氏专权不满的士族,此刻眼中都闪过一丝赞同与激荡。他们深知曹髦所言非虚,淮南之战,确实耗费巨大,民怨沸腾。

“陛下此乃妇人之仁!”司马昭终于不再掩饰眼中的不屑,声音也变得有些冷硬,“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可轻言得失?为平叛乱,纵使有所牺牲,亦是为保我大魏江山永固!陛下若只顾眼前之小利,不顾社稷之大局,如此昏聩之君,何以牧守天下?”

他再次抛出“昏君”二字,试图以言语上的攻势,彻底击垮曹髦的心理防线。司马昭身后的亲卫们,也纷纷按住刀柄,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无声地威胁着。

然而,这一次,曹髦却没有像昨日那般激愤。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司马昭,眼中的怒火并未消退,反而被一种更为深沉的,近乎悲哀的清明所取代。

“好一个‘昏聩之君’!”曹髦一字一句,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大将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为社稷大局。然而朕却只见,大将军你以平叛为名,调集天下精锐,拥兵数十万。如今淮南叛乱未平,大将军却急着要朕‘御驾亲征’。而今,数万大军,却浩浩荡荡开进洛阳城下,直抵京畿……”

他忽然停顿下来,犀利的目光如同刀锋,直指司马昭的内心深处。

“朕斗胆一问,大将军此举,究竟是想‘护驾亲征’,还是……效仿董卓之故事,引大军于洛阳城下,意图……造反吗?!”

最后三个字,曹髦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在空旷的大殿中轰然炸响。

“造反”!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劈开了大殿内凝固的空气。所有的窃窃私语,所有的呼吸,在这一刻都戛然而止。文武百官,无论忠于魏室者,还是依附司马氏者,此刻皆脸色煞白,胆战心惊地跪伏于地,无人敢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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