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戴着镣铐跳舞（1/2）

收藏馆没有昼夜。

只有永恒不变的柔白灯光，和偶尔响起的机械女声播报：

“混合度监测：31.2%。意志牢笼结构稳定性：良好。控制协议同步率：97.3%。”

我坐在纯白房间的床边，面前陈列架上，那个装着微缩金山的容器在恒定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我已经盯着它看了——不知道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控制协议每隔一段时间传来的生理维持指令：进食，饮水，休息。

饕餮的黑暗——现在带着暗金色纹路的黑暗——在我体内缓慢流转。它不再咆哮，不再饥渴地冲撞牢笼。它变得……安静，专注，甚至带着某种病态的满足感，时刻“欣赏”着属于它的藏品。

“我的……” 它偶尔会低语，声音里带着被扭曲后的沉醉，“闪闪发光的……我的……”

（恶心。） 嫉妒冷冷评价，（被强行改造成收藏癖的饭桶。你还记得自己原本只想‘吃’吗？）

“吃……太粗俗了……” 饕餮喃喃，“拥有……才是永恒……”

“可笑！” 暴怒的火焰在牢笼里闷烧，“你的本质都被篡改了！还在这陶醉！”

“……改不改都好麻烦……” 懒惰的灰雾缩成一团，“反正……都出不去……”

我听着它们的争吵——或者说，单方面的嘲讽。控制协议允许这种程度的“内部交流”，傲慢称之为“原罪生态观察”。

门无声滑开。

傲慢站在门口，白色西装依旧纤尘不染，紫眸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我身上。

“休息得如何，容器-07？”他的声音温和，像在问候一件珍稀物品，“该进行下一阶段的适应训练了。”

我的身体自动站起，走到他面前。动作流畅精准，毫无滞涩——控制协议已经完成了基础神经通路的完全同步。

“今天的目标是‘嫉妒’层。”他转身向外走去，我机械地跟上，“我需要观察，在协议引导和环境刺激下，你的嫉妒原罪会产生怎样的……进化。”

我们走过纯白走廊，再次进入那座环形收藏馆。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固化情感散发出的无形波动，混合成一种令人晕眩的精神污染。

登上环形楼梯时，我注意到——收藏馆里多了些“东西”。

不是新藏品。

是“人”。

或者说，人形的存在。

在“暴怒”层的边缘阴影里，站着一个模糊的、由暗红色能量构成的身影。它没有五官，但姿态充满了压抑的暴戾，像一团随时会爆炸的凝固怒火。

在“贪婪”层的角落，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暗金色雾影缓缓旋转，内部传出空洞的吞咽声。

“啊，你注意到了。”傲慢头也不回，声音里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的‘前辈们’。或者说……失败品。”

他停在“极妒”层的入口，侧身让我看清那两团存在。

“那是‘暴怒-03号’和‘贪婪-12号’。”他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实验标本，“早期的容器尝试。承载单一原罪之力，但意志牢笼不够坚韧，最终被原罪反噬，失去了自我形态，退化成这种……半能量化的残留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

“当然，作为收藏品，它们还有一定价值。至少证明了哪些路径是走不通的。”

我盯着那团暗红色身影。

暴怒-03号。

它曾经也是……一个人吗？像我现在一样，被带来这里，被改造，被控制，然后……变成了这种东西？

“可悲……” 体内的暴怒发出低吼，但这次，吼声里多了一丝……恐惧？“我才不要变成那种样子！连愤怒都被凝固成标本……这算什么愤怒！”

“放心。”傲慢仿佛能听见暴怒的声音，紫眸瞥了我一眼，“你比它们优秀得多。你能同时容纳四罪，意志牢笼也更强韧。只要好好配合，你不会落到那种下场。”

他转身走进“嫉妒”层。

这一层的空气带着一种粘稠的、酸涩的气息。陈列架上，容器里封存着各种“嫉妒”的具象化：扭曲的镜像，破碎的关系，被污染的信赖……

而在这层中央，已经有“人”在等了。

两个。

色欲倚在一个装着“被玷污的纯真”的容器旁，粉紫色的光晕在她周身流淌，勾勒出曼妙到不真实的曲线。她看见我，红唇勾起甜腻的笑：

“哎呀~小容器醒啦？睡得还好吗？姐姐可是很想你呢~”

在她旁边，暴食蹲在地上——或者说，一团不断蠕动、边缘模糊的深黑色人形蹲在那里。空洞的吞咽声从它体内持续传出，它“看”着我，虽然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那种纯粹而恐怖的……食欲。

“吃……容器……好吃……” 它的声音直接钻进脑海。

傲慢走到他们面前，甚至没多看他们一眼，就像走过两件无关紧要的家具。

“他们坚持要参与你的训练。”他语气平淡，“我同意了。毕竟，观察不同原罪之间的相互作用，也是重要数据。”

色欲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傲慢大人真体贴~我们一定会好好‘帮助’小容器的~”

暴食只是继续发出吞咽声。

“开始吧。”傲慢走到这层的控制台前——我之前没注意到那里有个悬浮的透明操作界面，“嫉妒模块，准备激活。”

他的手指在界面上轻点。

我胸腔里那颗灰黑色的心，骤然一紧！

一股酸涩的、粘稠的、带着强烈比较欲和破坏欲的能量，从心脏深处涌出，沿着某种预设的神经通路，直冲大脑！

“啊——！” 嫉妒在我意识里发出尖叫——不是痛苦的尖叫，是兴奋的、被放大的尖叫！

控制协议没有压制它，反而在……催化它！

（来了来了！） 嫉妒的声音变得尖锐而亢奋，（这种感觉……好棒！比我自己慢慢腐蚀要快得多！协议在帮我……帮我更高效地找到‘比较点’，找到‘不平衡’，找到……可以酸可以恨可以破坏的一切！）

我的视线开始变化。

看色欲——不再是一个危险的敌人，而是一个“比较对象”。她的曲线，她的姿态，她那种游刃有余的诱惑力……协议在帮我分析：为什么她能这样？为什么我不能？她凭什么？

看暴食——那团纯粹的吞噬欲。协议在计算：它的“吃”如此直接，如此不受束缚。我的饕餮却被改造成了收藏癖。不公平。不应该。

看傲慢——他站在控制台前，紫眸冷静地观察着一切。协议在嘶吼：他凭什么高高在上？他凭什么决定一切？他凭什么……拥有这么多？

“嫉妒模块激活完成。” 机械女声响起，“嫉妒原罪活性上升280%。正在建立‘比较-破坏’思维链路。”

“很好。”傲慢记录着数据，“现在，容器-07，告诉我——你对色欲，有什么感觉？”

我的嘴巴自动张开，声音冰冷而刻薄：

“她虚伪。用肤浅的诱惑掩盖内心的空洞。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魅力’这个词的亵渎。”

色欲的笑容彻底消失了。粉紫色的光晕剧烈波动，她盯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真实的……怒意？

“哎呀~小容器说话真伤人~”她的声音依旧甜腻，但带上了毒刺，“不过比起某些连‘心’都没有的空壳，姐姐至少还是完整的呢~”

协议立刻分析这句嘲讽，转化成更强烈的嫉妒燃料。

（她说得对！） 嫉妒在我意识里尖叫，（我没有心！我是不完整的！而她……她至少还有‘完整’可以炫耀！这不公平！我要撕碎她的完整！我要让她也变成碎片！）

“第二问。”傲慢继续，紫眸里闪烁着实验者的光芒，“你对暴食，有什么感觉？”

我的视线转向那团深黑。

“它愚蠢。只知道吃。但至少……它忠于自己的欲望。”我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羡慕？“它没有被改造，没有被扭曲。它还是它自己。”

暴食的吞咽声停顿了一瞬。

然后，它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隆隆声：

“吃……是本能……改造……是亵渎……”

它居然……赞同我？

“有趣。”傲慢记录，“嫉妒在特定情境下，会转化为对‘未被污染者’的羡慕，以及对‘被改造’的自卑与愤怒。数据宝贵。”

他抬起头，看向我：

“那么第三问，也是最重要的——”

他的紫眸锁定我：

“你对‘林语馨’——那个曾经拥有这颗心，拥有那些感情，拥有杨景文和苏茜的——过去的你，有什么感觉？”

空气凝固了。

色欲和暴食都安静下来，仿佛在等待一场好戏。

控制协议在我体内疯狂运转，试图分析这个问题，给出“正确”答案。但这个问题太复杂，触及了太多被协议暂时封锁的记忆和情感区域。

灰黑色的心在剧烈跳动。

一下，两下，三下——

“警告：检测到协议冲突。” 机械女声突然响起，“问题触及深层情感封印。建议终止当前——”

“继续。”傲慢打断它，紫眸灼灼，“我要看真实反应。”

协议被迫继续分析。

记忆碎片开始涌上来。

景文在图书馆递来巧克力的手。

苏茜在战斗中冷静下达指令的侧脸。

父亲实验室里昏黄的灯光。

影子最后那个释然的微笑。

林晓面无表情说出“概率87.6%”的样子。

还有——暴怒炼狱的塔顶。苏茜苍白的火焰。景文跃下的背影。

所有画面，所有声音，所有感觉——

被协议强制套上“嫉妒”的滤镜。

（看啊……） 嫉妒的声音在我意识里扭曲地回荡，（那个林语馨……她拥有那么多……朋友，回忆，羁绊……哪怕最后都失去了，但她至少‘拥有过’……）

（而我呢？） 它的声音变得尖利，（我现在只有这颗被污染的心，这个被控制的身体，这四个吵吵闹闹的‘房客’，和一个把我当实验品的‘主人’！）

（凭什么……） 它的毒液开始沸腾，（凭什么她曾经那么‘富有’？凭什么我不能拥有那些？凭什么我要在这里，对着她的心脏发呆，对着她的回忆嫉妒？）

（不公平……） 嫉妒最后嘶吼，（这不公平——！！）”

我的嘴巴，在协议的控制下，张开了。

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浸满了被催化到极致的、扭曲的嫉妒：

“我恨她。”

“恨她曾经拥有那么多，却不懂得珍惜。”

“恨她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却让一切都变成了这样。”

“恨她……留下了这颗心，让我每天看着它，想着她曾经拥有的一切，然后——”

我抬起手，按住自己空洞的左胸：

“——然后意识到，我永远，永远也变不回她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收藏馆的某个角落——

那团标记着【杨景文·未完成的愤怒】的暗红火焰，猛地蹿高了一截！

虽然微弱，但确实比之前更亮了！

傲慢的紫眸骤然转向那个方向，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更深的兴趣。

“情绪共鸣？”他低声自语，“残余锚点对‘嫉妒’刺激产生了反应？这数据……”

他没有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刻——

收藏馆的穹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

“喵。”

很轻，很软，像幻觉。

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傲慢猛地抬头！

色欲和暴食也同时看向穹顶！

我胸腔里的灰黑色心脏，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那个声音……

“检测到未知生命能量入侵。” 机械女声急促报告，“能量特征匹配：厄洛斯碎片·代号‘小白’。入侵路径：维度夹缝渗透。威胁等级：低。建议：捕捉研究。”

小白！

它找来了！

傲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近似“感兴趣”的表情——不是实验者的兴趣，是收藏家看到意外珍品的兴趣。

“厄洛斯碎片……生命原罪的碎片……”他低声说，紫眸里闪过精光，“居然能追踪到这里，穿过我的维度封锁……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