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彼岸回响(1/2)

江辰留下的“稳定剂”确实有效。

那股温和的暖流渗透进四肢百骸,像无数双看不见的、温柔而专业的手,耐心地梳理着我体内那些因能量狂暴过载而痉挛、断裂的细微经络,抚平意识深处因剧烈冲突而产生的尖锐痛楚。

身体上最难以忍受的撕裂感和灼冻感,如同退潮般缓缓减弱,留下一种深深的、源自骨髓的疲惫和空虚。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彻底掏空后,连维持最基本生命运转都显得吃力的虚弱。

我靠在观测站冰冷的灰白色墙壁上,墙壁的材料非金非石,触感细腻却毫无温度,寒意透过破烂的衣物,渗入皮肤,与体内那点“稳定剂”带来的微弱暖意形成鲜明对比。

我闭上眼睛,试图让这具超负荷运转太久的身体和意识得到片刻喘息。

然而,休息在这里是一种奢望。

归墟的“声音”无孔不入。

那不是寂静,而是一种永恒的背景噪音。低频的、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震动嗡鸣,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缓慢窒息;

中频是亿万只细小金属虫豸不知疲倦啃噬锈蚀结构的沙沙声,密密麻麻,永无止境;

高频则是断断续续、尖锐刺耳的静电爆音,如同老式显像管电视失去信号时发出的绝望嘶鸣。

在这噪音的基底上,更叠加着无法辨识内容的、遥远而缥缈的呜咽、絮语、叹息,有时是单个的,有时是重叠的、混乱的合唱。

这些声音并非通过空气震动传来,更像是直接回响在意识表层,带着各种阴郁、迷茫、痛苦的情绪残渣,试图渗透进来。

仅仅是待在这里,抵抗这种无处不在的“环境音污染”,就需要消耗额外的精神力。

我无法真正放松。

脑海中,画面不受控制地翻腾。

最清晰的,是隔离舱温床内那两团静静燃烧的火焰。景文的锚点火焰,暗红色,核心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他惯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温暖质感;

旁边是苏茜的执念火星,同样是暗红色,却更加凝练、灼热,燃烧着不顾一切的寻觅与不甘。

它们浸泡在温床淡金色的光液中,像是沉在琥珀里的远古昆虫,被凝固在“可能复苏”的脆弱希望里。

那个画面很美,美得让人心碎。

温床的自我保护机制……真的足够吗?

林晓的推断基于数据和逻辑,她说温床一旦稳定启动,其内置的防御和隐匿系统应该能暂时屏蔽外界的探测和侵入。

但“应该”这个词,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尤其是在面对“傲慢”那样的存在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傲慢。那个代号背后,是难以想象的科技、力量,以及对目标偏执到可怕的追逐。

他能撕开“归墟之门”的裂缝,能制造出追踪我们到天涯海角的机械军团,会找不到一座隐藏在地下、依靠旧时代第四方残留设施改造的“安全屋”吗?

那座安全屋,在我们离开时,已经被机械体发现了入口。温床被触发自我保护时,那些机械体就在房间里。它们会做什么?强行攻击温床?尝试解析?还是将整个房间、连同温床一起打包带走?

景文和苏茜的意识,刚刚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可能就要再次落入敌手,甚至被彻底销毁……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冷的钢针,猛地刺入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人窒息的抽痛。比后背被粒子束擦过的伤口更痛,比体内能量透支的空虚更难以忍受。

我猛地睁开眼,剧烈地喘息,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能想。不能深想。

现在想这些毫无用处,只会摧毁我仅存的理智和行动力。

但我控制不住。对景文的担忧,对苏茜的承诺,对自己再次被迫“舍弃”的无力感和愧疚,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刚刚被“稳定剂”稍微安抚的神经。

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白。它睡得很沉,全身乌黑的毛发在观测站冷白的光线下几乎吸收所有光线,唯有四只小巧的爪尖雪白如新落之雪,紧紧收拢着。

它胸口的金色光芒稳定地微微起伏,像是最微型的呼吸。刚才在浅滩上,是它本能的光芒驱退了那些低级的“意识残响”。它是我们当中目前唯一还能对外界威胁做出一点反应的存在,尽管它自己也消耗巨大。

我轻轻将它揽得更紧,手指穿过它颈后柔软的绒毛,触碰到它温热的皮肤。这真实的、生命的触感,是此刻唯一能锚定我快要被焦虑和自责淹没的意识的实物。

苏浅和赵岩也失散了。他们现在在哪里?是否也遭遇了“意识残响”?赵岩体内的污染在归墟这种环境下会不会恶化?苏浅带着她姐姐的执念容器,又能否在这片荒芜中坚持下来?

还有父亲……江辰留下的信息明确指出,父亲林远山的意识主体在更危险的“沉眠海”。到达那里需要完整的“钥匙”。而“钥匙”……

我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那六个要素:“生命的温暖”、“情感的执念”、“混沌的基底”、“秩序的框架”、“牺牲的锋锐”、“权限的指引”。

小白或许对应“生命的温暖”。

苏茜对哥哥的执念无疑是“情感的执念”。

我体内沉寂的四罪,是“混沌的基底”。

林晓的数据核心,是“秩序的框架”。

影子留下的牺牲之刃概念,是“牺牲的锋锐”。

守门人密钥虽然碎了,但“许可”烙印在我灵魂,算是“权限的指引”。

看似齐备,实则支离破碎。苏茜的执念(或者说苏浅携带的)与我们失散;林晓的数据核心残余微弱闪烁;我体内的四罪之力沉寂如死;影子的“锋锐”更像是一种精神遗产而非实体力量;至于“权限”,更是虚无缥缈。

我们离集齐“钥匙”还差得太远。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找到苏浅和赵岩。

右眼中,林晓留下的淡蓝色光标忠诚地闪烁着,像风中的残烛。她的数据残余正在持续消耗,支撑不了多久。我必须在她彻底熄灭前,尽可能地恢复行动力,然后走出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去面对外面那片更加未知和危险的“浅滩”。

时间……江辰说屏障还有七十二小时。以归墟混乱、矛盾的时间感来判断,这可能意味着很长,也可能极短。观测站内的陈旧和死寂,无声地诉说着时间在这里留下的刻痕。我不能赌。

又一支“稳定剂”?我看着手中仅剩的两支淡金色液体。刚才那支的效果仍在持续,身体内部的尖锐痛楚基本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乏,像是连续熬了无数个夜晚后,连思考都变得粘滞。

左眼深处,饕餮的黑暗依旧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下,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感知的“存在感”,如同沉睡巨兽最缓慢的心跳。

右眼的数据流亦然,林晓的核心残余在稳定环境下似乎停止了继续溃散,甚至有极其细微的自我修复迹象在发生。

省着点用。我将其一直小心地塞回口袋最深处。

我重新闭上眼睛,不再试图“不想”,而是尝试与那些翻腾的焦虑和担忧共存。我将意识下沉,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感受着怀中小白平稳的心跳和暖意,感受着观测站内相对(仅仅是相对)稳定的能量场。

渐渐地,一种奇异的感知浮现。

归墟的背景噪音依然存在,但当我不再强烈抗拒,尝试去“聆听”时,我似乎能从中分辨出一些更细微的层次。

那些呜咽和絮语,并非完全无意义的噪音,它们承载着碎片化的情绪和信息——深深的悔恨、未完成誓言的执拗、对某个身影的永恒思念、对一片再也见不到的天空的眷恋……这些都是“意识残响”的本质,是无数沉沦于此的意识碎片最后的呢喃。

同时,我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自身状态。身体像个布满裂痕、勉强粘合起来的陶罐,“稳定剂”像是临时糊上去的泥巴,暂时堵住了漏水的缝隙,但内里空空如也,脆弱不堪。

灵魂层面,同理之心近乎枯竭,对外的感知通道变得狭窄而迟钝,只有对最亲密羁绊的担忧,还能穿透这层麻木,带来尖锐的痛感。

就在我沉浸在这种半冥想状态,试图积攒一丝力量时——

【警——报——!!!】

尖锐到几乎要撕裂脑仁的警报声,伴随着猩红色的刺眼闪光,猛然在我右眼视野中炸开!林晓的数据残余仿佛被高压电击中,瞬间进入超负荷运转状态!

【检测到超规格空间扰动!!!坐标:浅滩表层,西北偏北象限,距离估算:无法确定(归墟空间结构不稳定)!!!】

【扰动特征分析:高强度能量撕裂、规则层面强行介入、伴随复数不稳定意识投影!!!匹配度78%与‘追兵单位(机械体\/能量生命变种)’特征吻合,匹配度41%与‘归墟之门非正常开启残留波纹’叠加!!!】

【高概率事件判定:敌方单位利用我方强行叩门遗留通道碎片或后续攻击造成的裂隙,进行了某种高风险的空间突入!!!数量:不明!强度:不明!意图:高度危险!!!】

追兵……进来了?!

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金属手攥紧,骤停了一瞬,随即疯狂擂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带来一阵眩晕。

他们果然追来了!是那些猩红电子眼的机械体?还是傲慢派出的其他什么东西?他们竟然敢,或者说有能力,追进归墟?!是利用了我们叩门时留下的“痕迹”,还是后来那道击中旋涡的粒子束撕开了更持久的裂缝?

无论原因是什么,后果都极其严重。这意味着归墟也不再是安全的避风港。我们的敌人,拥有跨越维度追猎的恐怖能力和决心。

【警报!第二威胁升级!!!】

【观测站外围屏障(淡蓝色能量场)受到强烈刺激!检测到大量‘高活性意识残响’正从休眠状态苏醒,并向本坐标高速聚集!!!】

【‘高活性残响’特征:体积庞大、结构复杂、情绪辐射强度极高、具备初步实体化或规则扭曲能力!!!威胁等级:极高!!!推测苏醒原因:外来空间扰动刺激,及观测站内‘鲜活生命信号’吸引!!!】

【屏障完整度实时监测:71%…68%…65%…持续下降中!!!面对复合型精神污染及规则冲击,预计最大维持时间:28分钟!!!】

祸不单行!不,是灾难接踵而至!

我挣扎着扑到观测站那扇厚重的晶体观察窗前。窗外,原本只是诡异荒凉的“浅滩”景象,此刻已化为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淡蓝色、如同倒扣碗状的屏障之外,暗铁灰色的天幕下,数个庞然大物正从堆积如山的“世界碎屑”和扭曲阴影中“站起”或“浮现”。

一个是由无数张扭曲、痛苦、呐喊的人脸层层叠叠堆砌而成的肉山,每一张脸都在无声地开合着嘴巴,眼眶中流淌出漆黑粘稠的液体,整体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绝望与怨恨气息,缓慢而沉重地向着观测站“蠕动”而来,所过之处,地面那些驳杂的物质都被染上一层阴沉的暗色。

另一个则纯粹是由狂暴的愤怒与毁灭欲望凝聚而成的暗红色旋风,内部隐约可见破碎的武器、盔甲碎片和闪电般的意念乱流,发出持续不断的、仿佛万鬼嚎哭的尖锐呼啸,疯狂地冲击着屏障,每一次撞击都让屏障光晕剧烈荡漾,裂纹蔓延。

更远处,一个外形依稀保持着某种类人机械轮廓、但全身由锈蚀金属、碎裂晶体和蠕动能量乱流胡乱拼接而成的“巨人”,正迈着让大地震颤的步伐逼近。

它没有头颅,胸口的位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散发出混乱与迷茫情绪的暗紫色旋涡,双臂是两柄巨大的、布满缺口的锈蚀刀锋。

还有更多难以名状的影子在更远的混沌中晃动,散发出贪婪、嫉妒、怠惰等等各种极致的负面情绪。

这些“高活性残响”与之前遇到的半透明“影子”截然不同。它们更强大,更具攻击性,形态更接近“实体”,散发的精神污染如同实质的浪潮,即便隔着屏障,我也感到一阵阵心悸、烦恶、头晕目眩,负面情绪被隐隐勾动。

屏障淡蓝色的光晕在这些可怖存在的围攻下,如同暴风雨中的肥皂泡,明灭闪烁,边缘处不断崩裂又勉强弥合,但整体亮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

屏障外壁上,已经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并且有更多新的裂痕在不断生成。

【屏障完整度:52%…49%…】

【高活性残响数量持续增加,已确认七个主要个体,外围有更多反应。】

【建议:立即放弃观测站,寻求撤离路径。重复,立即撤离!】

林晓的警报声冰冷而急促。

撤离?往哪里撤?外面是那些怪物和可能正在搜寻我们的追兵!

我的目光疯狂扫视着这个狭小的观测站。除了进来的那扇门,四面都是灰白色的墙壁,看起来严丝合缝,没有任何其他出口的迹象。

难道江辰只留下了一个注定会被攻破的避难所,没有后路?

绝境带来的冰冷感从脚底升起。怀中的小白似乎也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在睡梦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

不,不能放弃。江辰那样的人,既然预见到了危险,留下了信息,怎么会不准备退路?他提到了“屏障大约七十二小时”,说明他计算过安全时间,但也预见到了屏障会破。他一定有安排!

“林晓!”我在意识中疾呼,“扫描整个观测站!寻找隐藏结构、能量异常点、任何可能不是墙壁原本结构的东西!调用所有残留的江辰数据,匹配他可能设置的逃生机制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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