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第10章(1/2)

沙暴行者:锈星盘与浪子归来

大漠无垠,黄沙如海。

一轮残阳低垂于天际,将整片荒原染成色。风卷着细沙,在枯骨与断碑间呼啸穿行,仿佛有无数亡魂在低语。天地之间,唯有一池清水未被风沙吞噬,宛如神只遗落人间的一面镜——映着苍穹,也照见来路。

这便是“归墟驿”。

传说中,凡走过三千里死漠、历九死而不悔者,方能得见此地。它不载于任何古籍,也不现于寻常地图,只在旅人将尽之时悄然浮现,似是命运最后的馈赠,又像是深渊前的最后一道门扉。

绿洲不大,仅有一池清水、几株胡杨与一间破旧驿站。

胡杨虬枝盘曲,树皮皲裂如龙鳞,根系深扎入岩层之下,汲取着千年前埋藏的地脉甘泉。它们静默伫立,已不知守候了多少春秋。而那池水清冽见底,浮光跃金,偶有游鱼穿梭其间,竟非尘世所有之物,倒像是从梦境游出的灵影。

驿站早已倾颓,梁柱倾斜,墙垣剥落,唯有屋顶尚存一角,勉强遮风避雨。门楣上悬着一块木匾,字迹斑驳难辨,依稀可识“归墟”二字,笔力沉郁,似含悲声。

胡来刚把苏璃安置好,便听见门外传来驼铃声。

那声音极轻,却穿透了风沙的咆哮,如丝如缕,直入心神。不是寻常商队的喧闹铃响,而是单驼独行的节奏——一下,又一下,缓慢而坚定,仿佛踏着岁月的节拍而来。

他立刻警觉,手按刀柄,目光如刃扫向门口。

火堆旁的苏璃仍昏迷未醒,发丝散落额前,脸色苍白如纸。她颈侧那道龙纹隐隐泛青,时明时暗,如同呼吸一般律动。那是“龙渊血脉”觉醒的征兆,古老而危险,一旦彻底激活,便会引来不属于人间的存在——噬魂鸦。

胡来不敢大意。他知道,今夜必有一战。

就在这时,门被缓缓推开。

一人一驼,自沙暴中缓步而出。

狂风裹挟着沙石扑入屋内,却被那人周身一道无形气障悄然化解。他身形高瘦,披着一件破旧灰袍,袍角磨损严重,边缘缀满补丁,却洗得干净。脸上覆着防风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深邃似古井,瞳孔深处似有星光流转,又似藏着无尽黑夜。

他手中握着一面锈迹斑斑的青铜星盘,表面布满裂痕,却仍散发着微弱灵光。那光芒并不刺目,反倒柔和如月晕,照在他指节嶙峋的手掌上,映出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旧伤。

“你们不该来这里。”他声音低沉,带着沙粒磨砺过的质感,“这里是死人的驿站。”

胡来没有放松戒备,反而更紧地握住刀柄:“你是谁?”

那人站在门口,未再向前一步。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得拉长,投在墙上竟不像人形,倒像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孤鸟。

片刻后,他缓缓摘下面巾。

一张沧桑却英俊的脸庞显露出来。眉宇间刻着风霜,唇线紧抿,下颌线条坚毅如铁。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那一道旧疤,形如新月,色泽淡银,仿佛曾被某种神性之物所灼伤。

“沙无痕。”他说,“曾经,我也姓孟。”

胡来一怔,眼中闪过惊疑:“你是孟九章的弟子?”

“外围而已。”沙无痕冷笑一声,眸中掠过一丝讥诮与痛楚交织的神色,“我不够资格参与‘献祭仪式’,所以被逐出师门。也好,不然我现在早就成了地底祭品。”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可那双手却微微颤抖了一下,连带着星盘上的光纹也为之一滞。

胡来沉默片刻,终于松开刀柄,但仍未完全卸下防备:“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这片沙漠,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活着走出来的。”

沙无痕没有回答,而是缓步走近苏璃,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她颈侧的龙纹。他的指尖并未触碰,只是悬于半寸之上,感受那股若有若无的灵息波动。

“她快醒了。”他低声说,语气凝重,“但龙族血脉一旦觉醒,就会引来‘噬魂鸦’——那种东西专吃记忆,会让你忘记所有重要之人。”

“忘记?”胡来皱眉,“不只是夺命吗?”

“比夺命更可怕。”沙无痕抬头看他,目光如针,“你可知道,一个人若忘了母亲的容颜、忘了故土的名字、忘了自己为何而战……那具躯壳,不过是一具行走的空棺罢了。噬魂鸦不杀人,它杀的是‘存在’本身。”

胡来心头一震。

他想起幼年时母亲教他念的第一首诗:

>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那时他还不能全懂,如今才明白,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归来时无人相识,甚至连自己都已忘却来路。

“有没有办法阻止?”他问。

沙无痕站起身,走向窗边。窗外,沙暴渐歇,星河初现。他举起手中的青铜星盘,对准北斗第七星——摇光。

星盘裂痕之中,忽然涌出点点银辉,竟与天上星辰遥相呼应。

“这是‘逆命盘’,据说上上古观星者遗留之物。”他缓缓道,“能短暂扰乱天机轨迹,屏蔽血脉气息,让噬魂鸦无法定位目标。但它只能维持三个时辰,且每次使用,都会损耗持盘者的寿元。”

“代价这么大?”胡来动容。

“世间哪有免费的庇护?”沙无痕苦笑,“你以为我这张脸为何如此苍老?不过三十有七,看上去却像五十许人。每一次启用星盘,我都感觉灵魂被抽走一丝……但我必须活着,因为有些真相,还没人知道。”

胡来盯着他:“什么真相?”

沙无痕转过身,目光如炬:“关于‘龙渊’,关于‘献祭’,关于你身边这位姑娘的真实身份……她不是普通的血脉继承者,她是‘钥匙’——开启‘终焉之门’的唯一钥匙。”

“终焉之门?”胡来心中警铃大作。

“传说,在大地最深处,有一扇门,通往远古龙族埋葬之地。门后封印着一位沉睡的‘始祖龙’,若其苏醒,天地将重归混沌。而唯有拥有纯净龙血之人,才能开启或关闭那扇门。”沙无痕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二十年前,孟九章就想用一个婴儿完成献祭,借龙血唤醒始祖之力,掌控天下。但他失败了……因为那个孩子活了下来,而且逃出了宗门。”

胡来猛地看向床上的苏璃。

她睫毛轻颤,似将醒来。

“你是说……她是那个孩子?”

沙无痕点头:“她就是当年被偷运出山的女婴。而你,胡来,你以为你是偶然救了她?不,你是被选中的护道者。你的命格属‘破军’,天生逆命而行,最适合守护这种背负宿命之人。”

胡来一时无言。

他本是个浪子,自幼流浪江湖,靠一手快刀混迹边陲。十年前一场雪夜,他在一座废弃庙宇中捡到一把断刀,自此刀法突飞猛进,但也落下每逢月圆之夜便梦魇缠身的怪病。他曾以为那只是过往杀戮太多所致,如今听来,或许一切早有预兆。

“所以你现在出现,是为了帮我们?”他问。

“不是帮你。”沙无痕摇头,“我是来找她的。二十年前,我虽被逐出门墙,却始终暗中调查真相。我查到,当年并非所有人都想唤醒始祖龙。有一支隐秘势力——‘守陵人’,世代守护龙渊秘密,他们安排了那次逃脱,并留下七枚信物,散落四方。只有集齐七物,才能真正封印终焉之门,永绝后患。”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珏,通体墨黑,中央雕着一只闭目的凤凰。

“这是第一枚——‘冥凰珏’。我已经找了十五年。”

胡来看着他疲惫的眼神,忽然生出几分敬意:“那你为何不早些现身?偏偏等到此刻?”

“因为我一直在被追踪。”沙无痕冷笑,“‘追星使’——孟九章麾下的猎杀者,专门清除知晓真相的人。我每靠近一次苏璃,他们就会察觉。所以我只能等沙暴起时行动,借风沙掩盖星盘的气息。”

正说话间,苏璃忽然发出一声轻吟。

两人同时转身。

只见她缓缓睁开眼,眸光清澈如秋水,却又透着一丝不属于凡俗的幽深。她望着屋顶,仿佛在回忆什么遥远的画面。

“我梦见……一条金色的河。”她喃喃道,“河水倒流,流向地底。岸边站着很多人,他们都穿着古老的衣袍,跪着,哭着……有人在唱歌,歌声很悲伤……”

沙无痕脸色骤变:“《归龙谣》!那是龙族葬礼上的挽歌!她不仅觉醒了血脉,还触及了前世记忆!”

话音未落,窗外忽起异象。

原本晴朗的夜空,竟迅速聚拢乌云,星辰逐一隐去。紧接着,一阵凄厉的鸣叫声自远方传来,尖锐刺耳,令人头皮发麻。

“来了!”沙无痕疾声道,“快!启动星盘!”

他将青铜星盘置于地面中央,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古老咒文。星盘骤然亮起,银光冲天而起,形成一道旋转的光幕,将整个驿站笼罩其中。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无数黑影掠过天际。

那些是鸦——通体漆黑,羽毛泛着金属般的冷光,双眼赤红如血。它们不扇动翅膀,而是凭空滑翔,每一只飞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吸走一段记忆。

噬魂鸦!

其中一只俯冲而下,撞向光幕,发出一声尖啸。光幕剧烈震荡,裂开一道细纹。

“撑不了太久!”沙无痕咬牙,“我们必须离开!”

胡来抱起苏璃,却发现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小小的铜铃,铃身上刻着细密符文,正是七信物之一的“唤梦铃”。

“原来你也找到了一件……”沙无痕眼中闪过惊喜,“看来天意未绝。”

三人正欲突围,忽然,门外响起脚步声。

不是一人,也不是十人。

而是整整十二人。

他们身披玄色长袍,胸前绣着一颗扭曲的星辰图案——追星使!

为首者手持一杆星幡,冷冷道:“沙无痕,你逃了十五年,终究还是落入命轨。交出星盘与信物,可留全尸。”

沙无痕抹去嘴角渗出的血迹,笑了:“我这一生,从未向任何人低头。今日亦然。”

他猛然将手掌拍入星盘中心,鲜血浸润裂痕,刹那间,整面星盘爆发出耀眼强光,竟撕裂时空般,打开一道旋转的沙旋之门。

“走!”他嘶吼,“带她去昆仑墟!那里有最后一块碑文!剩下的事,交给命运吧!”

胡来抱着苏璃,毫不犹豫跃入光门。

最后一刻,他回首望去。

只见沙无痕独立门前,灰袍猎猎,手握残盘,面对十二追星使,毫无惧色。

风沙掩映中,他轻声吟诵一句古诗:

>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话音落下,天地轰鸣,万鸦哀啼。

而那扇门,也随之闭合。

……

不知过了多久,胡来与苏璃跌落在一片冰原之上。

极光如瀑,洒落天际。

远处,一座巍峨雪山静静矗立,山顶隐约可见一座石碑,碑文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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