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2)

深渊通道,岩浆之路。

赤焰如龙,蜿蜒于地底深处,熔岩之河在幽暗的峡谷中奔涌,映出扭曲跳动的光影,仿佛天地初开时未熄的余烬。热浪扑面而来,似有千钧重锤砸在铠甲之上,蒸腾起层层白雾,将整支队伍笼罩于混沌之中。空气里弥漫着硫磺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吞咽刀锋,灼烧肺腑。

苏璃立于断桥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岩浆翻滚如怒海,不时炸裂出猩红火球,溅起数丈高的火浪。她抬手遮目,望向对岸那条隐没于烟尘中的古老石径——那是通往“渊墟”的唯一通路,也是命运为她铺就的最后一段征途。

“桥梁崩塌已久。”胡来低声说道,声音被风声撕碎,却仍透着沉稳,“此处地脉动荡,岩石脆化,不可久立。”

身后众人皆默然。几名年轻队员额角沁汗,衣衫早已湿透,紧贴脊背。他们望着脚下沸腾的赤红深渊,眼中难掩惧意。这一路跋涉千里,穿越疫区、血城、废土与雪原,如今终于抵达终点门前,却被一道断桥拦住去路。

苏璃缓缓解下肩上长绳,将其系于身旁一根粗壮的铁索之上。那铁索自崖壁伸出,锈迹斑斑,不知历经几千年风雨,是否还能承受一人之重。

“我先过。”她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不可!”胡来一步上前,伸手欲阻,“此索年久失修,若中途断裂……”

“那就更快些。”她回头一笑,眸光如星落入寒潭,清冷而明亮,“你忘了?我说过,只要还有一人站立,龙魂就不灭。而现在,我便是那一人。”

话音落罢,她已纵身跃出。

风呼啸耳畔,身形凌空飞渡,长绳绷直如弓弦,铁索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她的身影划破浓烟,在火光映照下宛如一只逆火而行的玄鸟,羽翼未展,心志已决。

落地瞬间,她单膝跪地,掌心按地稳身,尘埃四起。片刻后,她抬头挥手——安全。

众人松一口气,随即开始依次渡桥。胡来命人加固铁索,以双绳并行,确保万无一失。一名少年队员名叫阿澈,年方十七,却是此次行动中最年轻的战士。他曾在守望军校苦修三年,立志追随苏璃脚步,清除世间污浊。此刻他站在起点,双手微颤,目光死死盯着对面的身影。

“别往下看。”胡来拍了拍他的肩,“只看着她,一步步走过来。”

阿澈点头,深吸一口气,踏上铁索。

起步尚稳,步伐虽缓却不乱。然而行至中途,忽闻一声巨响——左侧岩壁崩裂,碎石滚滚而下,砸断一段辅助绳索!整条主索剧烈晃动,阿澈脚下一滑,整个人猛然倾斜,惊叫出口,双手本能松开!

“阿澈——!”有人嘶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疾掠而出!

苏璃竟再度飞身跃回!

她借着残存的绳索荡身而出,右手如鹰爪探出,在少年坠落的刹那牢牢抓住其手腕!两人悬于半空,仅靠一根铁索维系性命,下方是翻腾的熔岩,炽热气流不断冲击身体,几乎要将皮肉剥离。

“抓紧我!”她咬牙低喝,左臂用力拉扯,试图将少年拖回。

但铁索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锈蚀之处开始龟裂!

胡来在对岸看得真切,心几乎停跳:“快割副绳!接应!”

两名队员立刻挥刀斩断备用缆绳,合力抛掷过去。苏璃用脚勾住断裂的辅索,勉强稳住身形,右手依旧死死攥着阿澈的手腕,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别……别松手……”阿澈泪流满面,声音颤抖,“我不想死……我不甘心……”

“你不会死。”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你还有想守护的人,不是吗?”

少年怔住。

就在这一刻,副绳准确落下,缠绕在主索末端。胡来等人拼命拉紧,终于将两人缓缓拖回岸边。

当双脚重新踏实地那一刻,所有人都瘫坐在地,喘息不止。阿澈伏在地上痛哭,而苏璃只是默默起身,检查自己的右臂——关节脱臼,整条手臂软软垂下,肩头高高隆起,显然已错位。

“伤得不轻。”胡来取来布条,准备为她固定。

“不必。”她摇头,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玉片,轻轻贴于肩头,闭目凝神。片刻后,金光微闪,经脉流转,她猛地一咬牙,左手反手一推——

“咔!”

骨节归位,冷汗霎时浸透后背。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头望向天穹——那里没有天,只有厚重的岩层与燃烧的云雾,如同宇宙闭合的眼睛,冷漠注视着这群渺小的旅人。

“我们继续。”她说。

队伍重整旗鼓,沿着石径前行。越往深处,温度越高,连岩石都开始泛出暗红光泽,仿佛大地本身正在燃烧。途中,胡来忽然停下脚步,蹲身细察岩壁。

“你看这个。”他指向一处刻痕。

那是一行古老文字,笔画苍劲,似篆非篆,似隶非隶,横竖之间蕴含某种韵律,仿佛不是书写,而是吟唱:

“唯有无求之心,方可触及真相。”

苏璃凝视良久,指尖轻抚字痕,仿佛能感受到千年前执笔者的心跳。

“无求……”她喃喃,“可我一路所求甚多——求生、求胜、求安民、求终结……若皆为‘求’,我又何谈‘无求’?”

胡来沉默片刻,道:“或许,真正的‘无求’,并非无所求,而是所求不在己身。”

她侧首看他。

他继续道:“你求的从来不是力量,不是永生,不是尊崇。你所求者,不过是让那些曾为你点燃篝火的人,能安然入睡;让那些在黑暗中呼唤你名字的孩子,不必再恐惧噩梦。这样的‘求’,已是接近‘无’的境界。”

苏璃低头,唇角微扬,笑意却带着几分悲凉:“可越是接近终点,我越觉得沉重。每一步,都有人倒下。他们的血,染红了我的路。若有一天,我真成了传说,被人供奉于庙堂之上……我会不会也变成另一种怪物?一个披着仁爱外衣的暴君?”

胡来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握住她的左手——那只未曾受伤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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