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山（二）（2/2）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地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一种混合着被抛弃的委屈、对未来的恐慌以及对师傅深深的担忧的情绪，瞬间淹没了她。

她紧紧咬住下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

师傅走了。

那个教她识字、授她道理、给她取名、为她谋划未来的亲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没有告别，没有叮嘱，只留下这封沉重的信和一个未知的前路。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翻腾的心绪，伸手打开了那个青布包裹。

里面是一小叠整理好的零钱，面额不等，皱巴巴的，却叠得整整齐齐，加起来大概有三百多块。

钱下面，是一本页面泛黄、用线精心装订的古旧册子，封面是师傅手书的四个楷字——《通灵要诀》。

接下来的三天，林炊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中。

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对抗那种噬人的空虚感。

她将道观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擦拭了每一尊蒙尘的神像，将院子里的菜地浇足了水，又将鸡舍修补牢固，备足了饲料。

她甚至将厨房的灶台、水缸都擦洗得光可鉴人。

那些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小鬼们，似乎也感受到了观内凝重的气氛和林炊身上那股沉郁而坚定的能量，它们不再吵闹着要吃的，只是安静地飘荡在角落，用担忧的目光默默注视着她。

第四天拂晓，晨光熹微。

林炊最后一次巡视了这座生活了十八年的道观。

她将几件换洗的衣物、那本崭新的户口本和身份证、师傅留下的钱和《通灵要诀》仔细包好，背在肩上。

犹豫片刻，她转身走进厨房，将那把用了多年、被她磨得锃亮的菜刀，用厚布裹好，也塞进了包袱里。这是她最熟悉的“伙伴”，也是她未来安身立命的“武器”。

她站在道观门口，最后看了一眼那扇斑驳的木门，然后伸出手，用力将门合上，“咔哒”一声，落下了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旧锁。

她没有回头。

山风依旧裹挟着松针的清香扑面而来，林间的鸟鸣与远处的溪声依旧如常。

但林炊知道，身后那个与世隔绝、被师傅庇护了十八年的世界，已经被她亲手锁上了。

脚下这条蜿蜒向下的山路，通往的是一个充满未知、挑战，或许也藏着师傅所说的“机缘”的人间。

山下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灯红酒绿、人声鼎沸？

她无从想象。

她只知道，师傅走了，青雾观不再是她的避风港。

她必须走下去，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厨艺，在这茫茫人海中，挣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活下去。

至于那如影随形的“漏财”命格，以及这份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福祸难料的通灵能力，会在这条下山之路上，给她带来怎样的麻烦或是意想不到的转机？

林炊紧了紧肩上的包袱，目光投向被晨雾笼罩的山路前方，迈出了坚定的一步。

她不知道答案。

但她知道，往前走，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