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希望(2/2)
“我的意思是,”张鹏程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我、不、做、了!”
他操控轮椅,利落地转向门口,动作快得让田中都愣了一下。
“张先生,您……”田中还想说什么。
“订机票,回国!”张鹏程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轮椅已经滑出了诊室的门。
第五章:归途中的坚硬外壳与微弱星火
回酒店的出租车上,张鹏程一言不发。窗外的东京,高楼林立,霓虹初上,繁华而有序,但这一切在他眼中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冰冷的线条和灰暗的基调。他迅速用手机app预订了最近一班飞回中国的机票,就在明天上午。动作麻利,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多待一秒钟都是浪费。
回到那个狭窄但设施齐全的商务酒店房间,他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单调的灯饰。愤怒像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荒漠。他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像个被人踢来踢去的皮球,满怀希望地跨越重洋,最终得到的却只是两次价格高昂的、关于“不确定性”的宣判。
“妈的,都是骗子!一群吸血鬼!”他低声咒骂着,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这痛感反而让他有种扭曲的清醒。
他想起在国内时,那些劝他“保守治疗”、“安心复健”的医生的话,当时觉得是敷衍,是放弃,现在回想起来,却似乎成了最实在、最不带商业目的的忠告。至少,他们没想方设法从他口袋里掏走最后一分钱。
“想骗老子的钱?没门!”这句话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像一层坚硬的外壳,包裹住他内心深处的无助和恐慌。他宁愿把这钱扔水里听个响,也绝不再送给这些打着科学旗号的劫匪!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来自一个几乎快要被他遗忘的群聊——“生命不息折腾不止”,里面都是他早年创业时认识的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
发消息的是一个外号叫“老猫”的人,以前倒腾过医疗器械,路子很野。老猫@了他:“@鹏程万里 老张,听说你最近满世界找医生看腿?咋样了?”
若是平时,张鹏程根本懒得理会这种打听。但此刻,在极度的失望和愤懑中,他生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倾诉欲。他手指飞动,带着怨气将美国和日本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最后加上一句:“全他妈是坑!老子认栽了,明天就回国!以后谁再跟老子提国外医疗,我跟谁急!”
消息发出去,群里短暂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老猫私聊了他。
“老张,消消气。你这情况,我好像听人提起过一嘴。”
张鹏程皱了皱眉,没回复,心里嗤笑,估计又是来推销什么偏方神药的。
老猫继续发来消息:“不是推销啊,你别多想。就是我以前跑南方那边,认识一个老家伙,挺怪的一个人,在桂黔交界那片的大山里,据说是个苗医,也不挂牌,就靠口口相传。以前有个老板,工地摔瘫了,大医院都说没戏,后来不知怎么找到他,鼓捣了小半年,据说能挂着拐杖慢慢走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传得神乎其神的。”
苗医?大山里?张鹏程第一反应就是荒谬。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山野郎中的传说?比美国和日本的“科学”听起来还不靠谱。
他手指一动,就想回一句“滚蛋”。
但老猫紧接着发来的一段话,却让他准备按下去的手指顿住了。
“我知道你不信。我开始也不信。但那个老板我后来偶然见过一次,瘸是还瘸,但确实能走,气色也不错。关键是,我听说那老苗医有点邪乎,他不保证能治好,甚至一开始会劝人走。他只看他觉得‘有缘’或者‘有救’的人,而且收费看心情,有时候象征性收点山货就行,有时候开口也挺狠。最主要的是,他好像不用西医那套,也不用什么高大上的仪器,就靠一些祖传的手法和山里的草药……你说玄乎吧?”
不用西医那套?不收天价费用?甚至劝人走?
这些关键词,与他刚刚经历的一切形成了诡异的反差。在美国和日本,他感受到的是迫不及待的“方案推销”和明码标价的天文数字。而老猫口中这个虚无缥缈的苗医,却透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近乎愚蠢的“清高”。
万一是真的呢?一个微弱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尽管理智告诉他,这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又一个骗局,甚至可能比美国和日本的更低级。但那种“不同”,那种悖于常理的行事风格,像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星火,对于已经身处绝境、漆黑一片的他来说,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回去之后……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自嘲地摇摇头,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张鹏程啊张鹏程,你真是病急乱投医,越活越回去了。那种地方,怕是骗得你裤衩都不剩!”
他定了定神,不再理会老猫后续发来的、关于具体地点(只是一个模糊的多名)和如何联系(需要找当地熟人引荐)的信息。他强迫自己忘记这个插曲,开始收拾行李,准备迎接回国的航班。
第二天,在东京飞往中国上海的航班上,张鹏程看着舷窗外逐渐清晰的、熟悉的海岸线,心中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他打定了主意,回国后,就找一家靠谱的康复中心,老老实实做复健,能恢复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再也不去折腾这些虚无缥缈的希望了。
那些传说中的苗医,山野高人,就让他们永远留在传说里吧。
他闭上眼睛,试图入睡。然而,老猫那句“他不用西医那套……就靠一些祖传的手法和山里的草药”,却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在他心田那片坚硬的、被失望冻结的土壤深处,悄无声息地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