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盛极而惕（2/2）

“杨文先倒是看得明白。”吕布听完，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轻轻敲击，“可惜，明白人往往更懂得隐忍，也更危险。他们想等，等陛下亲政，等我犯错，等外敌生变。”

贾诩微微躬身：“主公明鉴。士族百年根基，非急切可摧。杨彪之策，乃是‘阳奉阴违，徐图后举’的上策。关东曹操、袁绍处，亦有暗线试图与朝中某些人勾连，虽暂无实质，但其心可诛。”

“预料之中。”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我越强，敌人便越急，越会想方设法在内部撬动缝隙。告诉‘暗卫’，对那几个跳得厉害的，以及与关东有异常联络的，盯紧，证据收全，但不必动手。杨彪那边，只要他们按规矩做事，不越线，便由他去。朝堂上若只剩一种声音，也非好事。”

他顿了顿，看向贾诩：“文和，你说，陛下如今，可能看清这朝堂下的暗流？”

贾诩沉吟片刻，谨慎道：“陛下天资聪颖，经太傅数年教导，于军政要务已颇有见解。且羽林中郎将赵云，忠诚勤勉，宿卫宫禁，陛下耳目，应比以往清明许多。然……毕竟年少，于人心鬼蜮之复杂，或仍需历练。”

吕布点点头，并未深究。他想起那日渐沉稳、偶尔眼中会闪过与自己相似锐光的少年天子，心中有些许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希望刘辩成长，能独当一面，却又清楚，皇权与强臣之间，那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会是何等局面。

“陛下那边，我自有分寸。”吕布转移了话题，“北疆情况如何？”

“庞德、阎行已初步安置好俘获与归化民，边塞暂无烽警。马超将军正按主公所授，于并州整编新军，将草原骑战之法与中原阵法融合操练，颇有成效。”贾诩答道，“另，将作监按主公要求试制的轻型战船模型已成，正在改进。”

“好。”吕布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一日不备。骑兵、水师，将来都有大用。告诉孟起，练兵的耗费，从我府中支取，不必惊动大司农。战船之事，也需抓紧。”

他又吩咐了几件关于各地新政推行、监察官吏的琐事，贾诩一一记下。

夜深人静，太傅府的灯光渐次熄灭。吕布独坐书房，并未立刻休息。案头堆积着来自各方的文书：边郡屯田的成效报告、新任寒门县令的施政方略、关东诸侯的最新动向、乃至南方荆扬之地的物产舆图……

盛名与权重，带来的是如山的事务与无孔不入的审视。他像一位最老练的舵手，驾驭着大汉这艘刚刚驶出惊涛、初见曙光的巨舰，既要避开眼前的明礁暗涌，更要为那漫长航程储备资粮、锻造利器。

他知道，杨彪等人在等，关东诸侯在等，甚至这朝堂上下、天下四方，无数双眼睛都在等着看，看他这艘看似无坚不摧的“太傅”大船，何时会触礁，何时会转向。

而他，唯有握紧手中的舵与戟，目光坚定地望向那尚未抵达的彼岸。为了身后洛阳城中的那对母子，为了心中那份重铸山河的信念，也为了……那个或许终将到来的、需要他亲手交出舵轮的时刻。

夜风穿堂，带来远方黄河隐隐的水声。吕布吹熄了最后一盏灯，融入无边的黑暗。唯有一双眸子，在暗夜里，依旧清明如星，惕厉如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