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长安风气(2/2)
张绣抬手止住他的话,目光投向帐外漆黑的夜空,缓缓道:“他向来如此。刚愎自用,只信身边那几个阿谀之辈。吕布用兵,鬼神莫测,虎牢关前,谁料到他敢独战二十八将?谁料到他败盟军如摧枯拉朽?函谷关前越是平静,我心中越是不安。”
“那将军,我们……”
“加派斥候。”张绣声音冰冷,“不止向南监视函谷关,向北,向东,凡是能走人的山道、河谷,都给我派人去!不要大张旗鼓,扮作猎户、樵夫,仔细查探有无大军行迹!特别是北面……”他想起叔父张济生前曾提过,早年有商队为避税吏,走过一条从桃林塞绕往关中的险道。“重点查桃林塞以北,靠近黄河的那些山谷!”
“诺!”胡车儿领命,却又迟疑道,“可主公命令……”
“主公命令是让我们守好峪口,没说不许我们侦察敌情。”张绣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若真有事,早一刻知道,或许还能多活几个弟兄。去办吧。”
胡车儿肃然,抱拳退下。
张绣独自坐在帐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枪冰凉的枪杆。仇恨驱使着他想看到董卓倒霉,但军人的直觉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又让他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名为“吕布”的风暴,充满了深深的忌惮。他能感觉到,一场远比虎牢关更加猛烈、更加致命的冲击,正在迫近。
时间在紧张与平静的诡异交织中,又过去了两日。
吕布的迂回大军,以惊人的毅力和牺牲(途中坠崖损失了十余骑,数匹战马),终于艰难地穿越了最险峻的山区,进入了相对平缓的丘陵地带。这里已属左冯翊地界,距离郑县不足百里。将士们虽然疲惫,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火焰——他们知道,最艰难的路段已经过去,猎杀的时刻即将来临。
吕布下令全军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休整半日,饮马喂料,检查装备。同时,派出了更多的斥候,如同水银泻地般向四方洒出,侦察郑县、武城乃至渭水渡口的守备情况,并寻找合适的出击目标和补给点(董卓的粮队或小规模屯田点)。
就在大军休整,即将露出獠牙的前夜。一队扮作樵夫的张绣军斥候,在距离吕布藏身山谷不到三十里的另一处山岭中,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大量被匆忙掩埋但仍可辨认的马粪,几处被压倒的草丛形状不像野兽所为,甚至在一处泉眼边,捡到了一枚制式独特、绝非民间或普通西凉军所用的铜质甲片扣环。
这些蛛丝马迹被火速带回峪口大营。
张绣拿着那枚带着龙骧营隐秘标记的扣环,听着斥候的详细描述,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果然……来了!”他猛地站起身,在帐内疾走两步,“多少人?方向?”
“痕迹很新,不超过两日。方向……大致是从东北向西南,指向郑县、渭水。人数……从遗留痕迹范围看,恐怕不下数千,而且多是骑兵!”斥候头目声音干涩。
数千骑兵,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潼关侧后百里!张绣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吕布真的做到了!他完成了这次不可思议的迂回!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几条路:立刻飞报潼关徐荣和长安董卓?董卓会信吗?就算信,调兵遣将来得及吗?按兵不动,坐视吕布在后方搅个天翻地覆?还是……率领自己的本部兵马,前去拦截?
拦截?以他手中兵力,正面硬撼吕布的数千精锐骑兵?张绣还没有狂妄到那个地步。但若不出击,一旦吕布得手,董卓震怒,他张绣也逃不脱干系。更何况,内心深处,那股为叔父报仇的火焰,以及对董卓的怨恨,也让他对“助董”充满抵触。
挣扎与抉择,如同毒蚁啃噬着张绣的心。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不仅关乎个人生死,更可能影响整个战局,乃至关中未来的归属。
而距离他数十里外,休整完毕的龙骧铁骑,已经重新披挂整齐。吕布跨上火焰驹,画戟前指,目标——郑县粮仓!东方的天际,朝阳即将喷薄而出,照亮这支即将给腐朽的董卓集团带来毁灭性打击的利刃。
潜龙已越险峰,利刃即将出鞘。长安的风,带着血腥味,就要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