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算计(2/2)
那时候陈安年纪小,只觉得娘太笨,明明能省事的事,偏要她自己动手,心里还憋了好几天的气。
等她长大了,没人再提换草的事,那些小小的委屈和不解,也渐渐被日子冲淡,没了踪影。
直到如今重活一回,才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她家是外来户,在村里没族亲、没根基,跟这些从城里来的知青一样,都是“外乡人”。可偏偏她爹进了市里当工人,家里的日子比村里大半人家都过得好,早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就盼着找个由头挑错。
真要是为了换猪草这点小事,跟本地村民闹了矛盾——哪怕只是拌几句嘴,传进大队干部耳朵里,结果也能想得到。
那些干部要么是村里老户的晚辈,要么是在村里住了几十年的老人,亲戚邻里盘根错节,到头来多半还是偏帮“自家人”,只会说她家“仗着有工资就偷奸耍滑”。
可要是把这些人心的弯弯绕绕、背后的算计跟陈安说透了——更不妥。孩子年纪小,心里存了芥蒂,再跟田宝她们这些小伙伴玩时,难免会放不开手脚,要么刻意疏远,要么说话带了防备,到时候又会被人说“陈家有俩钱就傲了,看不起咱农村娃”。
左右都是错,倒不如什么都不说。孙月娘宁愿自己扛着那些暗处的打量,也想让陈安能在坡上跟伙伴们疯跑,能毫无顾忌地分享兜里的糖,有个干干净净、没沾过人心复杂的快乐童年。
至于那些躲在树荫下、灶台边的闲言碎语,那些见不得光的阴私心思,本就不该让孩子知道。
那是大人该扛的风雨,不是孩子该懂的道理。
风里忽然飘来股麦香,陈安割草的动作顿了顿。
只见李思从背篓侧袋里掏出个油纸包,边角还沾着点面粉,打开时热气腾腾——四个雪白的白面馒头,旁边还卧着两个带壳鸡蛋,蛋壳上凝着层细密的水珠。
杨丽则摸出个玻璃瓶装的油咸菜,瓶盖一拧开,酱香味混着芝麻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我们带了干粮,陈安你要吃吗?”李思的语气听着客气,镜片后的目光却像在打量什么,带着点“看你敢不敢接”的审视。
陈安瞥了眼那馒头,心里门儿清——这在杨家坳,寻常人家过年都舍不得蒸这么白的面,怕是李思她们从家里带来的细粮,特意留着在乡下“改善伙食”的。
她摇了摇头,从粗布口袋里摸出个硬邦邦的玉米饼子,饼边烤得焦脆,上面还沾着点麸皮。
“不了,我带了玉米饼。”她故意张大嘴咬了一口,“咔嚓”一声脆响在风里格外清晰,“粗粮顶饿,割草有力气。”
杨丽捏着馒头的手指顿了顿,嘴角撇出点讥笑:“也是,各人口味不一样。”
她咬了口馒头,细嚼慢咽的样子像在品尝什么珍馐,“可惜我从小吃惯了细粮,这粗粮怕是咽不下去。”
陈安没接话,只是低头啃着玉米饼。饼子有点干,剌得喉咙发紧,她却嚼得格外认真。
她清楚这种“好意”背后的心思——无非是想看看她这“乡下土妞”见了白面馒头会不会露怯,或是借“分享”来显衬她作为城里人的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