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靠近(三)(2/2)
陈皮的目光淡淡扫过,最终落在张麒麟身上,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管好你的人。”
这句话像一道静音咒,让无邪瞬间僵住,脸颊“唰”地红透,连耳根都染上绯色。他眼神飘忽,舌头像打了结:“什、什么叫他的人……你别瞎说啊!”
一旁的黑瞎子顿时乐不可支,用手肘碰了碰张麒麟,语调扬得老高:“哟呵,哑巴,可以呀!什么时候的事儿,居然瞒得这么紧?”
张麒麟没接话,只回敬了一记冷冽的眼刀,低声警告:“瞎。”
黑瞎子立刻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却压不住那从喉咙里滚出来的低沉笑声:“呵呵呵……成,我懂,我闭嘴。”
小小的插曲过后,船上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寂静。我在这片宁静和船身的轻微摇晃中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们几个:“我睡了很久吗?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
陈皮盖在我身上的外套随着我的动作滑下一点,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类似冷冽草木的气息。我下意识地抓住外套,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没多久,”无邪抢先回答,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眼神躲闪,“看你睡得香,没好意思吵你。”
黑瞎子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接口道:“是啊,我们这么敢吵到你呀~”他说着,意有所指地瞟了陈皮一眼。
陈皮没理会他的眼神,只是伸手,极其自然地将我滑落的外套重新拢好,动作轻得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他低头看我,刚才那慑人的气场已收敛无踪,只淡淡道:“快靠岸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却因为他这个细微的举动而泛起涟漪。转头看向湖面,夕阳已开始为西湖镀上一层金红色的边,远处的雷峰塔剪影愈发清晰。
船靠岸后,我们一行人沿着苏堤慢慢走着,前往无邪推荐的那家老字号菜馆。晚风带着湖水的湿气和初夏植物的清香,吹散了最后一点睡意。
无邪果然尽职尽责地做起了导游,指着远处的塔影开始讲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我听得入神,忍不住感叹:“被压在塔下那么久,白娘子该多寂寞啊。”
走在稍前方的陈皮忽然脚步微顿,头也没回,却传来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求仁得仁,有何怨尤。”
我一愣,细细品味着他这句话里的重量。黑瞎子凑到我耳边,用气音低声笑道:“瞧见没?四爷这话可是有感而发。故事里的痴男怨女,他这辈子可见得多了。”
我的心像是被这句话轻轻刺了一下,突然坠了下去。是啊,他的年纪就摆在那里,漫长岁月如同一条我无法渡过的河。他这般洞悉情愫,自然是因为早就亲身经历过,那他一定也曾深爱过什么人吧?否则,又怎会有女儿,有后人呢?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又一圈酸涩的涟漪。那滋味涨涨的,堵在胸口,说不清是为那段我未能参与的过往,还是为此刻迟来的顿悟。
晚餐时,无邪热情地点了西湖醋鱼。鱼肉鲜嫩,浇汁酸甜,我尝了一口,觉得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难以接受,反而很合胃口。
“很好吃啊。”我抬头对无邪说。
无邪得意地笑了:“是吧!我就说这家最正宗!”
席间,陈皮的话依然不多,但会在我茶杯空了的时候,默不作声地替我斟上。黑瞎子和无邪插科打诨,张麒麟则安静进食,偶尔会将某盘我多夹了一筷子的菜,不经意地转到离我更近的位置。
这种被默默照顾着的感觉,让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感到一种陌生的安心。但同时,我也清晰地感觉到,平静的湖面下,暗流仍在涌动。
晚饭后,无邪和张麒麟先行离开。黑瞎子笑嘻嘻地说他要去体验一下杭州的夜生活,也溜得不见踪影。
最后,只剩下我和陈皮沿着夜晚的西湖边慢慢往回走。
“四爷,”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这次来杭州要办的事……危险吗?”
陈皮停下脚步,转向我。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眼中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让他一贯冷峻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将声音放得低缓而沉稳:“不危险,别担心。我会平安回来。”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滞涩,我隐约觉得,我们两人此刻说的似乎并不是同一件事。
但既然他已给出承诺,我便不再追问,只是转过身,继续沿着被灯光照得朦胧的湖岸向前走去。我们的影子在身后被拉长,在某个瞬间悄然交叠,仿佛无声的牵绊。
他随即迈开步子跟了上来,自然而然地与我并肩。西湖的夜景在身旁静静流淌,温柔得不像话,可我却清晰地知道,这只是大雨来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