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海底墓(二)(2/2)

庭院里,只剩下除草时窸窣的声响,以及间或传来的、黑瞎子对顽强杂草的低声抱怨。

与此同时,解家书房。

雕花木窗外竹影摇曳,解雨臣正在宣纸上运笔,狼毫尖端凝着浓墨。当手下人低声禀报完那边的情况时,他腕间的紫檀手串轻轻磕在砚台边缘。

笔尖在字的最后一钩处微妙地停滞了片刻,墨色在宣纸上无声晕开一小团阴影。

知道了。他声音平稳无波,仿佛方才的凝滞只是运笔时自然的顿挫。

待书房重归寂静,他缓缓搁下狼毫,将染墨的宣纸叠成方正,投入一旁的铜盆。火苗窜起时,他望着跃动的焰心轻声自语:

还知道回来呀。

他的低语轻得像一声叹息,融进火焰的噼啪声中。火光跃动,将他清隽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

他转身,踱回宽大的书案之后。

案上,在所有文件与卷宗的一角,安静地搁着一个木质相框。框内是一张已然泛黄的黑白照片,边缘被岁月磨出了毛边。

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合影,背景模糊,意气风发。他的目光落在其中那个笑容痞痞的男人脸上,指尖隔着冰凉的玻璃,极轻地拂过那个定格的身影。

火光在铜盆里渐熄,最后一丝青烟散尽,书房内重归沉寂,唯有他凝视着旧照的身影,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显得格外孤直。

时间过的太快了,到了该出发的时候了。

我背着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手里拖着沉重的行李箱,站在晨光熹微的院落里。魔王不安地在我脚边转圈,牵引绳在青石板上窸窣作响。

“李阿姨,”我蹲下身揉了揉魔王的脑袋,抬头对站在廊下的妇人嘱咐,“这次出门可能要麻烦您照顾魔王几个月了。”

阿姨连忙摆手:“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的事。”

“您放心,这段时间的工资按双倍算。”我站起身,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便签纸,“要是遇到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就打这个号码,对方会帮您解决的。”

阿姨小心地收好纸条,远处传来施工的声响。我望向后院的方向:“后面黑熊园的改建您不用操心,只要照顾好魔王就行。”

魔王似乎听懂了什么,用鼻子轻轻蹭着我的手掌。

我蹲下身,与魔王平视。它似乎察觉到什么,不再玩闹,只是安静地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我的身影。

“魔王,”我轻轻捧住它毛茸茸的脸颊,“姐姐要出趟远门,可能要几个月才能回来。”

它的耳朵微微抖动,湿漉漉的鼻尖轻触我的额头。

“你在家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听李阿姨的话。”我抵着它的额头,声音不自觉地放柔,“要是想我了,就让阿姨给我打电话,好吗?”

魔王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它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腕,像是在答应,又像是在挽留。

最后我用力揉了揉魔王毛茸茸的脑袋,指尖深深陷入它温暖的皮毛里,仿佛要将这份触感刻进记忆。

然后毅然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轮子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坚定地朝着院外走去。

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晨风卷起落叶,在我身后打着旋儿。我知道魔王一定还坐在原处,望着我的背影,但有些路,既然选择了就只能一直走下去。

这次我还是选择了包机。

当舱门缓缓关闭,将外界最后一丝喧嚣隔绝,整个客舱便成了悬在云端的孤岛。巨大的舷窗外是翻涌的云海,而窗内,只有我一个人。

我需要在这万米高空之上,好好想一想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棋局。

阿宁的意图如同她本人,直接而危险,像出鞘的刀,锋芒毕露。而无三省……那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他布下的局,从来都是环环相扣,看似帮你,实则每一步都走在为他铺路的算盘上。

我靠在柔软的座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云层在下方缓慢地移动,如同变幻不定的局势。面对阿宁,或可借力打力;但面对无三省,每一步都必须算到他十步之后。但自己的脑子还是算了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引擎发出平稳的轰鸣,载着我飞向未知的东南。在这短暂的航程里,我必须理清头绪,找到那条破局之路。

无邪这边已经到了,西沙了。

现在无邪住在西沙码头旁一家简陋的渔家旅馆,咸湿的海风正从半开的窗户渗进来。他刚把行李扔在掉漆的椅子上,床头柜上的老式电话就突兀地响起。

他皱眉盯着那部响个不停的电话,这部需要前台转接的座机,按理说根本不会有外人知道号码。

他迟疑地接起听筒。

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后传来个干净利落的女声,像海风里裹着的冰片:

请问是无邪先生吗?

无邪握着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窗外的海风声突然变得清晰。

我是。他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警惕,哪位?

无邪握紧听筒,指节有些发白。对方的声音平稳专业,却让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我们是埃尔纳劳务派遣公司。听筒里的女声继续说道,您三叔无三省先生此前在西沙海域进行勘探时,发现了一处沉船遗迹。他通过我们公司招募了四名专业人员,组成五人小队前往作业。

窗外的海浪声似乎变远了。

根据计划,他们在出海第三天成功进入了沉船。但第四天开始,整个小队就完全失联。女人的声音顿了顿,至今已经过去五天了。无三省先生在委托时,将您列为紧急联系人,并特别注明若发生意外,可以直接联系您。

无邪能听见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现在我们重新组织了一支专业队伍,准备前往搜寻。女人的语气慎重了几分,考虑到您可能是最了解无三省先生勘探计划的人,我们想问问您是否要一同前往?

无邪的呼吸在电话那头的叙述中渐渐凝滞。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失联五天……他重复着这个令人心惊的数字,声音有些发哑,那你们新组织的队伍,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清晨五点。如果您决定加入,请到三号码头找远航号。

电话挂断后,无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咸湿的海风从窗口涌入,却吹不散心头的迷雾。他走到行李前,缓缓取出那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