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乞求(四)(2/2)
下一秒,我们乘坐的“生物过山车”,以摧枯拉朽之势,狠狠扎进了汹涌的怪物潮中!
就在我们驾驭着石髓蚰蜒如同陨石般砸入战场的瞬间,我没有任何迟疑。
我猛地站起身,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奔涌而出,不再是仅仅连接一条石髓蚰蜒,而是化作无数无形的丝线,如同一张骤然张开的天罗地网,精准地笼罩向墓室中大半正在疯狂攻击的怪物!
陵蠊、石髓蚰蜒、人面鼠……它们的动作齐齐一滞,那混沌而暴戾的意识被一股更加强横、更加不容置疑的力量强行侵入、覆盖、掌控!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仿佛源自幽冥的、冰冷的威严,清晰地回荡在每一个被控制怪物的意识核心,也传遍了整个死战的墓室:
“听我号令——”
我挥手指向那些仍在负隅顽抗、未被控制的残余怪物,以及它们后方那散发着恐怖波动的源头,厉声喝道:
“转向!攻击它们!”
“吼——!”
“嘶——!”
“吱——!”
下一秒,令人瞠目结舌的逆转发生了!
原本如同潮水般涌向黑瞎子等人的青铜色陵蠊群,猛地调转方向,如同逆流的金属浪潮,狠狠撞向了侧翼的几只石髓蚰蜒!
数条刚刚从穹顶垂落的石髓蚰蜒,在半空中诡异地扭转身躯,带着致命的麻痹毒液,抽打在那些发出尖啸的人面鼠群中!
几只人面鼠脸上的诡异笑容瞬间凝固,转而发出困惑而愤怒的嘶鸣,扑向了身边其他未被控制的同类!
怪物内战,瞬间爆发!
整个墓室的战局,因我这一声令下,天翻地覆!
这突如其来的逆转,让苦苦支撑的黑瞎子等人压力骤减。
“我……操……” 王胖子张大了嘴巴,手里的工兵铲差点掉在地上,他看着那些自相残杀的怪物,又看了看站在巨大蚰蜒背上、如同御使万魔的我,眼睛瞪得溜圆,“这他娘的是什么情况?!小鱼同志这是……成仙了?!”
无邪也震惊得说不出话,他靠在青铜柱上,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泛起一丝潮红。
黑瞎子反应最快,他几乎是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手中枪口火光连闪,精准地点射着那些未被控制、还想趁机偷袭的漏网之鱼。他嘴角勾起那抹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大声喊道:“丫头!你这‘援军’可够别致的啊!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张麒麟,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也掠过一丝极淡的惊异。他手中的黑金古刀微微垂下,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场,落在了我的身上,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陈诺眼里精光爆射,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我这个人。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风箱般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控……控制阴物……小姐……你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剩余的手下更是如同看到了神迹,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我操控着身下巨大的石髓蚰蜒,如同驾驭着一艘笨重却迅捷的活体舟船,在混乱的战场中破开一条通路,迅速来到黑瞎子等人依托的青铜柱附近。
蚰蜒的前端刚刚垂落触及地面,我便毫不犹豫地从其背上一跃而下,脚步甚至因急切而略显踉跄。顾不上喘息,我目光急扫,瞬间锁定了一直护在陈皮阿四身边的陈诺。
“陈诺!”我快步奔至他身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快!把老爷子平放在地上!”
陈诺显然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一怔,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手,看到我脸上不容置疑的凝重,又瞥了一眼我身后那庞大而温顺的蚰蜒,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是!”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立刻与另一名手下小心翼翼地将气息微弱、面色青紫的陈皮阿四从依靠在我怀里缓缓放平,让他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我随即一边快速解开陈老爷子厚重的外套,一边头也不抬地急促问道:“他这是这么了!”
陈诺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与绝望:“小姐,家主他……本就是强弩之末,方才又为救我们,硬抗了毒血……怕是……”
我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子般射向黑瞎子,声音因急切而显得尖锐:“我给你的血珠呢?!为什么不用?!”
黑瞎子脸上惯有的轻松早已消失无踪,他空着的左手下意识摸向原本存放血珠的口袋,那里如今已空空如也。他迎着我质问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带着疲惫和无奈的弧度,声音沙哑:
“丫头,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被逼到绝路了。那点存货……早就在上一波围攻里,拼光了。”
这时候我怀里的陈皮阿四身体微微一颤,发出一阵微弱而艰难的咳嗽:“咳咳……”
我立刻收紧手臂,将他更稳地环抱住,低头凑近他苍白如纸的脸,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哽咽和强装出的镇定:“陈皮,是我,我来了。你感觉怎么样?撑住……”
陈皮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浑浊而涣散,他聚焦了许久,才终于看清我的脸,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吐出气若游丝的话语:
“鱼鱼……你……你怎么还是……来了……”
“我不来,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你死吗?!”我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决绝。话音未落,我猛地抽出随身短刀,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手腕上划开一道深痕!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带着我独有的、微弱的光泽。
我直接将手腕凑到他的唇边,任由鲜血滴落在他干涸的唇上,声音急切而带着恳求:“陈皮,快,喝一点!喝了就会好起来的,快点!”
然而,陈皮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颤抖不止的手,虚弱却坚定地推搡着我的手腕。他缓缓摇头,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解脱:
“鱼鱼……没用的……我……已是油尽灯枯……别再……浪费你的……”
他推开我手腕的力道是那样轻,轻得像一片雪落在肌肤上,却又重得仿佛抽走了我全身的骨头,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不……有用的……一定有用的……” 我徒劳地呢喃着,手腕上的鲜血依旧在不断流淌,染红了他灰白的胡须,滴落在他早已被血和尘浸透的衣襟上,像一朵朵绝望绽放的红梅。我想再强行将手腕凑过去,可看着他那双已然失去所有光彩、只剩下无边疲惫的眼睛,我的手臂僵在半空,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我的脸,像是要用最后的气力将我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那眼神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没有对人世的留恋,只有一种深可见骨的、彻底燃尽后的释然,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对我出现在这里的责备与心疼。
“鱼鱼,对不起,我没找到长生,不能一直陪着你了,不过还好你~~” 他喉咙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里挤出来。
最后那句:“没有记起来我”轻得如同叹息,尚未完全出口,便已消散在墓室阴冷的空气中。
他推搡着我手腕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敲击在每个人心头的轻响。
他胸腔里那口强撑着的、微弱的气息,断了。
眼睛,还微微睁着,望着穹顶那片无尽的黑暗,又或者,是穿透了这片黑暗,看向了某个我们都无法触及的远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墓室里怪物厮杀的咆哮、黑瞎子焦急的呼喊、胖子沉重的喘息、无邪压抑的咳嗽……所有声音都瞬间褪去,变得无比遥远,模糊。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怀中这具迅速冰冷、失去所有生机的躯体,和手腕上那依旧在流淌、却再也无法送入他口中的,温热的血。
我死死地抱着他,仿佛只要抱得足够紧,就能留住那正在飞速消逝的温度。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停滞了。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模糊,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海啸,延迟了一瞬,然后以摧毁一切的姿态,从心脏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理智和坚强。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悲鸣,终于冲破了我的喉咙,尖锐地撕裂了墓室死寂的空气。这声音里带着血,带着泪,带着无法挽回的绝望和彻骨的冰冷。
我整个人蜷缩起来,将头深深埋进他不再起伏的胸膛,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极致的悲伤,原来是无声的,是干涸的,是将所有的汹涌都压抑在体内,疯狂地撕裂五脏六腑。
威威发出一声哀恸的呜咽,用它巨大的头颅轻轻蹭着我的后背。魔王也安静地伏在我的脚边,发出了如同哭泣般的低沉哀鸣。
黑瞎子别过了头,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青铜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张麒麟缓缓闭上了眼睛,紧握的黑金古刀,刀尖微微垂下。胖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依旧紧紧抱着陈皮,置身于这片由我自己亲手制造的、短暂的怪物战场的混乱中心,却感觉置身于一片荒芜的、只有我一个人的冰原。
他走了。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悲痛几乎要将我彻底吞噬时,一个温热而沉重的力量轻轻抵住了我的后背。
是威威。它用它那颗硕大的、毛茸茸的头颅,一遍又一遍,固执而又温柔地顶着我,喉咙里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呜咽,像是在呼唤一个迷失的灵魂。
这熟悉的触感和它焦灼的情绪,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骤然刺破了我意识中那片浓稠的黑暗。
一个被遗忘的片段,猛地撞入脑海——
幽深的巫神墓,冰冷的祭坛,那个被重重禁制守护的五彩霞衣。当时,我把东西放在威威哪里了,用头轻轻顶着我的腰,是示意我将它取出。
我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混合着绝望与希望的光芒,死死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我松开紧抱着陈皮的手,颤抖着探向随身那个最隐秘的夹层,声音因极致的激动而破碎不堪:
“对了……巫神墓……那个法阵……威威,你提醒我了……还有希望……一定还有希望!”
我猛地抬头,看向陈诺。
“抱上他,跟我来。”我对陈诺下令,声音冷得像昆仑山巅的冰。
陈诺嘴唇微动,似乎想劝阻,但触及我眼中那片近乎疯狂的决绝,所有话语都咽了回去。他沉默而迅速地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陈皮已然冰冷的身体抱起。
我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万奴王所在的最深处迈步。陈诺抱着陈皮紧随其后,威威发出低沉的咆哮,魔王龇出森白利齿,一左一右护卫在我们两侧,如同为这场赴死之旅开道的凶兽。
“你要干什么?”
张麒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骤然出现在正前方。他站在那里,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冰墙,黑金古刀虽未出鞘,但那股凛冽的杀气已扑面而来。
黑瞎子几乎同时拦在了我的侧翼,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焦灼:“小鱼!你冷静点!看看清楚,陈皮他已经……”他痛苦地瞥了一眼陈诺怀中了无生息的躯体,喉结滚动,“……他已经走了!”
我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目光落在陈皮那张灰败却安详的脸上。
“不。”我转回头,迎上他们阻拦的视线,眼底是焚尽一切的疯狂与笃定,一字一顿:
“我有办法。”
边上的胖子和无邪见状,也立刻拖着伤体冲了过来,加入了阻拦的行列。
胖子张开双臂,他那宽厚的身躯试图挡住去路,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插科打诨,只剩下焦急与痛心:“小鱼同志!你醒醒!老陈他……他已经咽气了!咱得认!你不能再往里冲了,那里面是他娘的万奴王!你这不是去救人,是去送死啊!”
无邪也强忍着肩头的剧痛,脸色苍白地劝道:“小鱼,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胖子说得对,陈皮他……回不来了。你冷静一点,我们不能看着你去犯险!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或者……或者至少我们从长计议!”
他们的声音,混杂着墓室深处传来的诡异嘶鸣和怪物厮杀的余音,如同一道道绳索,试图捆住我迈向深渊的脚步。
我停在陈诺身侧,指尖轻轻拂过陈皮冰冷苍白的脸颊,那触感让我心脏一阵抽搐。
“等一下。”我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
然后,我缓缓转过身,目光逐一扫过拦在面前的张麒麟、黑瞎子、胖子和无邪。墓室幽暗的光线在我眼中凝结成冰。
“让开。”
两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们依旧没有动,像四座沉默的山,挡在我与那唯一的希望之间。
最后一丝耐心耗尽。我眼神骤然冷冽,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墓室,带着一种近乎无情的威严:
“陈家人。”
“威威,魔王。”
“为我开道——”
“拦住他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忠诚的巨熊发出一声撼动墙壁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如同战车般向前踏出一步,地面为之震颤。魔王龇出森白獠牙,喉间滚动着嗜血的低吼,黑色身影如利箭般窜至我的左翼,与威威形成犄角之势。
陈诺带来的几名手下在片刻犹豫后,也迅速移动,组成一道沉默的人墙,隔开了我与曾经的同伴。
我从他们身侧走过,衣袂带起微弱的气流。脚步未曾有半分迟疑,只有一句浸透骨髓的誓言在血腥空气中缓缓沉淀:
不必再拦了。你们永远不会明白,他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的声音很轻,却像淬毒的冰锥刺进每个人的耳膜:
“今日他若葬在这里,黄泉路上绝不会孤单。”
话音落落,我再不回头看他们一眼,任那些震惊、痛心、不解的目光在背上灼烧。转身面向墓室深处那片翻涌的黑暗,举起鲜血淋漓的手腕,对着仍在厮杀的怪物军团发出斩碎最后希望的敕令:
“杀——”
声波在青铜穹顶下震荡,血色咒印在瞳孔深处燃烧:
“给我撕碎万奴王!”
被操控的阴物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陵蠊群化作青铜风暴,石髓蚰蜒如绞杀巨蟒,人面鼠潮水般前赴后继,所有被血咒驱使的怪物调转爪牙,朝着黑暗王座发起决死的冲锋。
我站在沸腾的战场中央,任狂风吹散长发。手腕的鲜血滴落在路过上,就像在为我们的终局提前描画墓志铭。
万奴王腐朽的躯壳在怪物狂潮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陵蠊啃噬着镶嵌宝玉的肋骨,石髓蚰蜒的毒牙陷入苍白的颈骨,人面鼠正撕扯着那顶象征权柄的冠冕—不过瞬息之间,那具端坐千年的尸身已被拆解成破碎的残骸。
我看着青铜王座上飞溅的污血,缓缓松开染血的手腕,吐出第二个咒令:
自戕。
正在撕咬的怪物们突然僵直。陵蠊仰头吞下刚衔着的碎肉,甲壳在剧烈的收缩中迸裂;石髓蚰蜒猛地将毒牙刺进自己的环节躯体;人面鼠用利爪撕开了同类的咽喉。整座墓室下起腥热的血雨,残肢如枯叶般坠落,方才还在咆哮的怪物军团转眼化作寂静的尸堆。
我踩着温热的血流走向王座,威威的熊掌踏出沉重的回响。
我示意陈诺将陈皮安置在王座之上。他依言照做,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失去生息的身躯扶上布满污秽的王座,随即垂首疾退,在二十米外垂手而立。
“威威,”我朝那堵坚实的熊墙唤道,“把东西拿来。”
威威闻声便撤出对峙的队列,沉重的步伐在血泊中踏出闷响。它行至我身侧,温顺地转过身来。我解开它背负的行囊,从中取出那件流光溢彩的五彩霞衣,又将那些封存着真相的存储设备一一摆放在地。
轻拍它厚实的背脊:“退下吧。”
待威威迈着沉稳的步子退至陈诺身旁,我抬眼望向仍在与陈家众人僵持的黑瞎子一行。眸光一凛,言灵如锁:
“不准动。”
他们的身躯瞬间凝滞如雕塑,连衣袂都停止飘动,唯有瞳孔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意识在牢笼中剧烈冲撞着被禁锢的躯壳。
我环视着这些曾与我并肩作战的伙伴,声音平静得像是结了冰的湖面:
对不起。
这三个字在死寂的墓室里显得格外沉重。我将视线转向无邪,他眼中已蓄满泪水。
无邪,替我照顾好威威和魔王。我的目光扫过守在一旁的巨熊和黑犬,它们就像我的孩子。
接着,我看向所有人:我的财产,你们可以找江青处理。他都知道,你们人人有份。
无邪的泪水终于决堤,顺着脸颊滑落,胖子也泪水满脸。黑瞎子紧抿着唇,墨镜下的脸色阴沉得可怕。张麒麟虽仍面无表情,但握着黑金古刀的手背已青筋暴起。
至于其他的...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转身面向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王座,就让救他吧。
我披上那件流光溢彩的五彩霞衣,迈开步伐绕着青铜王座缓缓行走。指尖蘸取早已备好的朱砂与秘银混合的颜料,依照视频中记载的古老阵图,在冰冷的地面上勾勒出繁复的纹路。
霞衣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诡异的光芒,衣袂翻飞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凝视。每画下一笔,周围的空气就凝固一分,墓室中回荡着我均匀的呼吸与颜料涂抹的沙沙声响。
威威发出哀恸的低吼,熊掌不安地踏着地面;魔王的利爪焦躁地刨着青铜砖缝,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但它们都强忍着冲上来的冲动,只是死死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喉间滚动着压抑的呜咽。
颜料在指尖渐渐干涸,我重新蘸取时,发现朱砂的色泽似乎比方才更加艳丽欲滴,仿佛刚刚从心脏中取出般鲜活。
约莫一个多时辰过去,当最后一笔符纹在青铜地面上闭合,整个阵法骤然流转过一抹暗红的光晕,随即隐没不见。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王座边,霞衣的广袖拂过陈皮冰冷的手背。俯身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指尖在他凹陷的脸颊流连:
“皮皮,再等我片刻。”声音轻柔得像在哄睡,“我给你跳支舞,好不好?”
不等任何回应,我已转身走向阵法中央。五彩霞衣在幽暗中翻涌着诡谲的流光,我抬起双臂,足尖轻点,开始复刻记忆中那些壁画上的姿态。
起初是僵硬的模仿,渐渐地,四肢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脖颈后仰的弧度像垂死的天鹅,旋转时裙裾绽开带血的优昙,每个关节的扭转都违背常理。霞衣上的刺绣在剧烈运动中化作流动的咒文,随着舞步渗入地面阵法的脉络。
威威的哀鸣与魔王的抓挠声都成了伴奏,我在这座由爱与执念筑成的祭坛上,为唯一的观众献上这场逆转生死的独舞。
一舞终了,我喘息着望向王座。
那里依旧死寂。陈皮的面容在幽光下如同白玉雕刻,没有半分生气。
不可能...... 我颤抖着取出设备,反复核对着画面中的每个细节,每一步都分毫不差......
绝望如冰水浇透全身,我踉跄着回到阵法中央:
是不是我跳得不够好?
于是再次起舞。
一遍,两遍,三遍......
霞衣被汗水浸透,四肢沉重如铅,可王座上的人始终闭着双眼。我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青铜地砖的缝隙: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泪水模糊了视线。就在抬手拭泪的刹那,我瞥见腕间那道已然凝血的伤口。
一个疯狂的念头骤然闪现。
这次起舞前,利刃毫不犹豫地划过双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五彩霞衣上晕开深色的印记。
当舞步再起,血珠随着旋转飞溅在阵法纹路上。
那些暗红的线条突然活了。
它们像血管般搏动起来,贪婪地吮吸着每一滴鲜血。幽光在纹路间加速流转,整个墓室开始震颤,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力量正被这血祭之舞唤醒。
威威发出惊恐的咆哮,魔王焦躁地啃咬着青铜柱,但它们都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在原地。
而我只是跳得愈发疯狂,任鲜血染红这片禁忌的阵法,任生命随着舞步一点点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