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求药(二)(2/2)

我捏着衣服的指尖微微发紧:“那…你们何时动身?”

他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声音放得轻缓:“明日一早便走。”

背后突然传来小官带着几分嗔怒的嗓音,尾调还拖得长长的:“姐姐,可真不乖哟~”

我浑身一僵,慢吞吞回过头,声音都带了点讨好:“小官~”

一旁的齐铁嘴眼尖,立刻笑着打圆场:“哟,张小哥可算来了!这是特意找你姐呢?”

小官转向他,语气客客气气,却没丢了那点疏离:“八爷,好~”

我连忙站起身,伸手就攥住他的手腕,把人往桌边带:“小官,你来得太是时候了!快坐,一起吃东西呀。”

他却侧眸剜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点不轻不重的威慑。我下意识瑟缩了下,赶紧放软了语气,拖着长音哄他:“小官官~~别生气啦,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嘛。”

他挨着我坐下,目光扫过满桌菜肴,没多言语,只伸手把几样看着就补血的菜,一碟接一碟往我跟前挪。

我对着那堆菜苦兮兮笑了笑,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官官~~不用这样吧~”

他抬眼看向我,神色一本正经,语气没半分商量:“大夫说了,你是严重贫血,必须多吃点补血的。”

见他还在不停往我这边移菜,我赶紧找补着岔开话题,转头冲齐铁嘴扬声问:“齐齐~你们这次是要五个人一起去北平吗?”

齐铁嘴多机灵,一眼就接住了我的求救信号,立马应道:“可不是嘛,正好五个人。”

我眼睛一亮,满是期待地往前凑了凑:“那…… 那能带上我和小官吗?我们俩还从没去过北平呢!”

齐铁嘴摸了摸下巴,略一思忖:“带你们去倒是没问题,不过这事儿我得跟佛爷说一声,得他点头才行。”

“好耶!” 我立刻笑开,连忙叮嘱,“那等吃完这顿饭,你就帮我问问呗?我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身旁的小官脸色沉了沉,满眼都是不赞同,刚要开口,就被我悄悄攥紧了手。他看了我一眼,终究没当场发作,只是抿紧了唇。

饭后,齐铁嘴便匆匆去了张府。我坐在原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心里七上八下。

小官就坐在我对面,一言不发,那沉默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我心头。

“小官,”我终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你别生气,我就是……想知道她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喝了我的血还会需要去求药。”

他倏然抬起头,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直直地望过来:“又是为了他吧。”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却都像裹着冰渣,砸在我心上。

我顿时语塞,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口,气势霎时矮了半截,只能嗫嚅着保证:“这次……这次不会跟上次一样了,我保证……”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我,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语气是一种近乎疲惫的平淡:“你每次都这么说。”

我心下一急,还想再分辩,却被他下一句话彻底堵了回去。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重量:

“你想像上次那样,一直睡下去吗?”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进我心里最恐惧的地方。上次昏迷前那种意识不断下沉、被无边黑暗吞噬的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让我脸色一白,所有辩解的话都彻底堵在了喉咙里。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小官站起身。他不再看我,侧脸的线条冷硬如石刻。

“我……” 我想去拉他的衣袖,手指却僵在半空。

过了半小时后我们也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地踏着清冷的月色回到了家。

院门的轮廓刚在夜色中显现,我便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门边。齐铁嘴见到我们,脸上立刻堆起惯常的笑意,可那笑容浮在表面,并未落入眼底。他瞧瞧我,又瞟了眼身旁面色不豫的小官,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那个……小鱼鱼,事儿我跟佛爷提了。”

“怎么样?”我心头一紧,也顾不上方才的别扭,立刻追问,眼里满是期待。

“佛爷说……”齐铁嘴顿了顿,措辞谨慎,“不是不可以,但有一条铁律到了北平,绝不能插手他的任何事情。”

“好的好的!我们绝对不插手!”我生怕他反悔,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齐铁嘴闻言,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才真切了几分:“成!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出发,你们赶紧准备一下。”他说完,像是完成了一桩大事,打着哈欠便转身消失在巷子的阴影里,只留下句“回去拾掇东西”。

院子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小官。

我挪到他身边坐下,悄悄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口,小声说:“别担心了。”

他静默了片刻,才从喉间逸出一声低低的“嗯”。随即又像是不放心般,转过头看着我,语气加重了几分:“一切以你自己的身体为重。”

“记住了,记住了,”我连连点头,从善如流地应道,“小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里凉,进屋吧。”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屋里。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晕洒满房间,将他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清晰。他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只小巧的藤箱,开始一言不发地替我收拾行装。

他的动作很熟练,先是几件利落的深色衣裤,又仔细叠好一件厚实的外衫。我坐在炕沿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的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妥。他放衣服的动作极轻,仿佛那些不是寻常布料,而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接着,他走到墙边的木架旁,那里晾着一些我平日里炮制的药材。他微微蹙眉,仔细辨认了片刻,然后挑了几样气味清冽、有宁神之效的,用油纸包好,稳妥地放入箱中一角。最后,他顿了顿,又从自己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个深色的小瓷瓶,轻轻放在了那几包药材旁边。

我知道那是什么是他之前特意为求大夫给我调制的补血丸,用料极为难得。

心里蓦地一软,我跳下炕,走到他身边:“这些我自己来就好……”

他没有停手,也没看我,只是继续将箱盖合上,扣好搭扣。做完这一切,他才直起身,目光沉静地落在我脸上。

“早点休息,”他说,“明天要赶路。”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可我分明看到,在跳跃的灯影下,他眼底深处那抹未来得及完全藏起的忧色。

我看着他转身去打水洗漱的背影,那句“别担心”终究没有再说出口。有些担忧,并非言语能够消弭。我默默走到箱笼边,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藤条表面,心里清楚,此行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