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诡计(一)(2/2)
“……怎么是你?”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沙哑了许多,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没有扶我,只是站在那里,像一棵被风雪冻住的枯树。
我好不容易顺过气,抬起因呛咳而泛着泪光的眼睛瞪他,声音还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不然呢?你以为是谁?下手这么狠……是想杀了我吗?” 心里的委屈和后怕此刻才翻涌上来,混合着对他处境的担忧,让我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埋怨。
他抿紧了唇,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避开了我的目光,看向巷子深处斑驳的墙壁。“跟着我做什么。” 这不是疑问,而是带着责难的陈述。他周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硬,但比起方才那纯粹的杀意,已然缓和了许多。
“我……”我语塞,难道要说是担心他,是想确认他是否安好?这话在如今的情形下,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合时宜。我撑着冰凉的地面,试图自己站起来,膝盖却因方才的惊吓和跌倒而有些发软,身形晃了一下。
就在我以为会再次跌坐回去时,一只手臂伸了过来,稳稳地托住了我的手肘。是陈皮。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刻意的、不想多做接触的迅速,一旦确认我站稳,便立刻松开了手,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没事就别跟着。”他别开脸,声音硬邦邦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看着他刻意疏离的背影,和他肩头尚未融化的雪花,那股倔强孤寂的气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丫头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他被二爷赶出师门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闷闷地疼。
你没事吧?我轻声问,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我能有什么事情!他的语气又冲又硬,像块石头。
确定吗?我不死心地追问。
陈皮猛地转过身来,脸上写满了烦躁:我确定!你这么问个没完没了啊?!
他说完决绝地转身就要走,那姿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他不想再跟我有任何牵扯。
陈皮!我顾不上喉咙的疼痛,急急喊住他,你要去哪里?你......你现在住哪儿?
他脚步顿住,始终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话语随风飘来:不关你事。俞晓鱼,管好你自己的身体,别再跟着我。
眼看他的身影就要再次消失在巷子尽头,一股冲动让我脱口而出:我可以帮你!
他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我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去路,仰头看着那张写满冷漠的脸: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也知道你现在需要......需要一些东西。钱,或者......其他什么,我都可以想办法......
俞晓鱼,你为什么要帮我?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审视和怒意,明明我们之前都不认识,为什么?......
我一时语塞。他看着我怔住的样子,似乎很满意这个反应,不再停留,绕开我就要走。
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我听见一声极轻的低语,轻得几乎以为是错觉:
离我远点......对你好。
我猛地转头,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拐角。
为什么?我对着空荡的巷子喃喃,声音轻得被风雪吞没,
因为我喜欢你啊。在我还没有穿越到这里之前......就已经喜欢你了。
雪,又开始零零星星地飘落下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脸上,冰冷刺骨。
当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回酒楼时,远远就看见小官站在酒楼门口,身影在飘雪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清。他显然一直等在那里,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雪。
看到我回来,他立刻快步迎了上来,目光敏锐地扫过我略显苍白的脸、微红的眼眶,以及脖颈上那尚未完全消退的淡淡红痕。他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气息比这冬日的寒风还要冷上几分。
“他伤你了。”小官的声音压抑着怒火,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我脖颈伤痕的前一刻停住,微微颤抖着,最终紧紧握成了拳。
我摇了摇头,疲惫地扯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没有……是误会。我没事。”
小官显然不信,但他没有追问,只是脱下自己的外袍,不容分说地披在我已经足够暖和的披风之外,然后将我冰凉的手紧紧握在他温热的掌心。
“回家。”他言简意赅,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一次,我没有再任性,也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回到雅间,尹新月和丫头看到我回来,以及跟在我身后、面色冷凝的小官,都明显松了口气,但眼中的疑惑更深了。桌上的菜已经上齐,却显然没人动过。
“小鱼,你没事吧?去了这么久……”丫头关切地问,目光在我和小官之间逡巡。
“没事,”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就是……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了,抱歉,扫你们的兴了。”
尹新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小官那副生人勿近的守护姿态,以及我确实不佳的脸色,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体贴地点点头:“好,那就回去吧,身子要紧。”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异常安静。我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雪景,脑海里却全是陈皮那双绝望的眼睛和孤寂的背影。小官坐在我身边,沉默得像一座山,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撑。
丫头和尹新月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默契地没有多问。
车子在家门前缓缓停稳,雪夜的寂静包裹着车厢。我正要推门下车,小官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低沉得像夜风穿过松林:
姐姐,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搭在车门上的手顿住了,指尖微微发凉。透过车窗的倒影,能看见他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巷子里陈皮决绝的背影还在眼前挥之不去,而此刻小官的话语里藏着太多未尽之言。
小官,我轻轻开口,声音融进飘雪的夜里,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得像雪落,却在我们之间划开一道无声的鸿沟。他没有再问,我也没有解释。有些选择一旦做出,就连最亲近的人也无法分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