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冰原初绽(五)(2/2)

一阵寒风卷过庭院,松针上的雪簌簌落下。

黑瞎子接下来的话,更是将最后一丝侥幸也冻成了冰:“她不一定醒得过来。那股阴寒死气如果彻底压垮她最后一点神志,她可能就直接……这么睡死过去,再也睁不开眼。”

他看着脸色骤变的陈皮,以及连呼吸都仿佛凝滞的张麒麟,语气里是挥之不去的沉重:“就算……万一,她侥幸扛过来,醒了……”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冷的现实:“那身子骨,也废了。会脆得像一层一捅就破的琉璃,受不得风,着不得凉,半点累赘不得。而且……”

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最残酷的预言:“会落下根儿。说不准什么时候,那阴寒之气就会反扑,人可能走着走着,说着话,就毫无征兆地昏死过去。下一次,还能不能醒,谁也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 陈皮终于忍不住,声音沙哑地打断,带着压抑不住的急怒,那怒意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恐慌,“说这些有什么用?!怎么治?!你倒是说啊!”

“治?”黑瞎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近乎虚无的笑,“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医术,没得治。”

他看向远处巍峨沉默的雪山,声音轻得像叹息:“能做的,或许只是……尽量把那根‘琉璃’保护得好一点,让那‘昏死’的次数,来得晚一点,少一点。”

黑瞎子那句“除不了根”和“保护好一点”的判决,像两道冰冷的枷锁,沉沉地铐在了庭院里每个人的心上。空气凝固了,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

陈皮的脸色从铁青转为一种骇人的苍白,随即又涌上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松开环抱的双臂,一步踏到黑瞎子面前,几乎要撞上他的鼻尖,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和愤怒而扭曲:“放你妈的屁!什么叫除不了根?!什么叫保护好一点?!你告诉我没得治?!”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手指几乎要点到黑瞎子脸上:“你不是能耐大吗?!你不是知道的多吗?!啊?!想想办法!不管什么办法!不管要什么代价!你说!我去弄!”

黑瞎子没有后退,只是平静地迎着他几乎要喷出火的目光,那平静里透着一股深重的疲惫。“代价?她现在躺在那里,就是代价。至于办法……”他缓缓摇头,“我不是神仙。医者治病,不医命,更不医这种……介乎生死、牵扯因果的‘伤’。常规的药石针砭,对她体内那股源自上古邪术和白玛血脉的阴寒死气,效用微乎其微,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得可怕的张麒麟,意有所指:“有些‘根’,是长在血脉里的。有些‘寒’,是从几十年的生死夹缝里带出来的。寻常的火,暖不了。”

张麒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一定有办法。” 张麒麟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度,像是在陈述一个必须实现的事实,而非疑问。“告诉我,需要什么。”

陈皮也立刻转向张麒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对!需要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是这世上有的,我陈皮拼了命也给你弄来!”

黑瞎子看着两人,一个沉默决绝,一个暴躁执拗,却都是为了禅房里那个生死一线的人。他心中五味杂陈,最终还是缓缓吐露:“我说了,治不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陈皮刚刚燃起的狠劲。他僵在原地,一种更深、更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难道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

张麒麟忽然转身,朝着禅房走去。

“你去哪?”陈皮急问。

张麒麟脚步未停,声音随风飘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守着她。”

他不能离开。无论有没有办法,他必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

陈皮看着他的背影,又猛地转向黑瞎子,眼中是困兽般的挣扎:“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黑瞎子沉默着,目光落在庭院角落堆积的残雪上。半晌,他才极轻地说:“或许……还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陈皮眼睛一亮:“说!”

“等。”黑瞎子吐出一个字。

“等?!”陈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她自己。”黑瞎子解释,语气复杂,“她的意志力……超乎想象的强。否则也撑不到仪式完成。现在这局面,外力难以下手,或许只能靠她自己,在那种冰火交煎的绝境里,找到一丝微妙的平衡,甚至……找到与那股阴寒力量共存的法子。这过程极度凶险,成功率微乎其微,但……这是目前唯一不依赖外物、且有可能从根本上‘适应’而非‘驱除’那阴寒的办法。”

说白了,就是靠俞晓鱼自己硬扛,在生死线上搏那一线渺茫的生机,赌她能创造奇迹。

这算什么狗屁办法!陈皮想骂,却发现自己连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喉结剧烈滚动,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嘶哑的话:

“那就等。”

“我陪她等。”

风雪不知何时又起了,穿过庭院,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松涛阵阵,如泣如诉。

禅房里,是未知的沉睡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