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请假去看“嫂子”唱戏(二)(2/2)

检票的过程顺利得出奇。工作人员穿着统一的制服,带着程式化的微笑,动作利落。踏入剧场内部,光线骤然暗下,只有地脚灯散发着幽蓝的微光,指引着方向。至于我的观看位置当然在c位包厢啦,这就是金钱的力量。

我刚刚坐定灯光就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安全出口微弱的绿光点缀在无尽的黑暗里。那一瞬间,全场近千人的嘈杂声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陷入一片极致的、屏息般的寂静。

一束纯白追光,如同天光破晓,“唰”地一声,精准地打在舞台中央。

他,就站在那里。

一身天水碧的长衫,衣袂飘飘,上面用银线绣着疏疏落落的几枝墨竹,清雅至极。脸上并未上浓重的油彩,只是略施薄粉,眉眼却因此显得更加清晰、立体,宛如水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公子。他仅仅是静立在那里,微微颔首,整个舞台的气场便已被他牢牢掌控。

“哗——!”

短暂的寂静后,是足以掀翻屋顶的掌声与欢呼。我身边的应援棒瞬间亮起一片蓝色的星海。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水,缓缓扫过台下。当那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掠过我所在的方向时,我的呼吸骤然一窒,仿佛连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随即,清越的唱腔响起,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他唱的是《游园惊梦》。那声音极具穿透力,萦绕在剧院的每一个角落,高亢时如直入云霄,低回时如耳畔私语。他的身段、步法、指尖的每一个微颤,眼波的每一次流转,都精准地诠释着杜丽娘那份深闺的寂寞、对春光的惊叹、对梦中情愫的迷离与执着。

我立刻举起手机,对着台上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就是一阵连拍。镜头追随着他飘逸的水袖、流转的眼波,将每一个惊艳瞬间都贪婪地定格。

嘿呼嘿呼…… 我忍不住发出满足的轻叹,真的太好看……

趁着小花下场换装的空档,我迫不及待地坐回位置,从相册里精心挑选出几张最完美的抓拍——有他回眸的惊鸿一瞥,有水袖翻飞时的飘逸身姿,还有那双盛着星光的眼眸特写。

指尖在屏幕上轻点,我把这组视觉盛宴发给了黑瞎子。在照片后面,我附上了一行字:

给你看看什么叫人间绝色。真不知道以后会是谁有这样的福气,能入得了他的眼。

最后,还不忘追加上几个捂脸害羞的表情包。

看着发送成功的提示,我想象着黑瞎子在那头可能出现的反应,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自己咧着嘴的傻样。

这样的“美”,第一时间就想分享给他。黑瞎子,那个平日里没个正形,插科打诨、好像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人。可我知道,他那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

“叮咚——”

消息提示音猝然响起,打断了我漫无边际的遐想。这么快?我赶紧划开屏幕。

一个巨大的、占满屏幕的、略显沧桑的熊猫头表情包跳了出来,熊猫脸上两坨红晕,配着文字:“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英雄小哪吒?”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果然,就不能指望这家伙能正常开场。

紧接着,第二条消息跟了过来:“啧啧,小同志,思想很危险啊。对着名草有主的人犯花痴,小心被正主打。”

隔着屏幕,我几乎能看见他叼着烟,歪着嘴,那副又痞又懒散的模样。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呸!什么犯花痴!我这是对古典美学最高层次的欣赏与崇拜!跟你这种满脑子黄的人说不通!”

“哟嗬,还急了。”他回得飞快,“艺术欣赏?那我问问你,你流口水了吗?

“臭瞎子!”我回怼到,“美是直观的感受!就像我看到好吃的会流口水,看到好看的……自然也会心潮澎湃!”

“心潮澎湃?”他捕捉到这个词,发来一个挖鼻孔的表情,“行,那你继续澎湃着。

我感觉瞎子有点暴躁了,感觉好好玩,又回了他一条:“呀!刚刚看到好几个女生对着小花,那叫一个热情,就差直接扑上去了。”

他发来一段语音,点开,是他那略带着点烦躁的嗓音,还拖长了调子,“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我就想跟你分享一下嘛!。”我又回发文字给他。

我看着手机等待着他的回信,等了大概几分钟:“不会吧,又断了,他们那边信号可真差。”

台上,戏剧正演进到高潮,演员的念白与缠绵的丝竹声交织,如水般在昏暗的观众席间流淌。然而,我的心思全然不在那悲欢离合的故事里。所有的感官仿佛都系于掌心之下那片方寸的黑暗,期待着它忽然亮起,传来一丝微小的震动。

而我的意识,已悄然滑入一片安静的空白,只是在无意识地想着:“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不知道他们还要多久再回来。”

二十二点整,大幕缓缓落下,伴随着观众席上疏落的掌声与散场的嘈杂声,将我飘远的思绪猛地拽回现实,准备回去了。

后台,卸妆缷冠的喧嚣被隔绝在独立的化妆间之外。解雨臣正对着镜台,用浸了卸妆油的棉片细细擦拭眼角浓重的油彩。门外传来轻叩,一名手下轻步走入,怀中竟抱着一大捧热烈到近乎扎眼的红玫瑰,与这素净严谨的化妆间格格不入。

“家主,”手下低声禀报,“黑爷方才差人送来的,指名要立刻送到您手上。”

解雨晟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他并未立刻回头,目光在镜中与那抹灼人的红色短暂交锋,方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视线掠过层层叠叠的花瓣,最终定格在花束中央那张插着的、材质考究的卡片上。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缷妆油淡淡的香气与玫瑰浓郁芬芳无声地交织、碰撞。

解雨晟的目光未离那捧玫瑰,只将卸妆棉轻轻搁在镜台边,空出的右手随意而优雅地向后微抬,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声的指令。

手下立刻会意,躬身向前,小心翼翼地将那束过于秾艳的玫瑰递入他手中。

解雨晟垂下眼帘,修长的手指拈起那张深灰色的卡片。指腹传来的触感细腻挺括,是极好的材质。他并未立刻翻开,只是用指尖在卡面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仿佛在掂量其分量。

空气中玫瑰的香气愈发浓郁,几乎带上了一丝攻击性,与他周身清冷的气质形成奇异的对峙。终于,他手腕微动,翻开了卡片。

里面只有一行字:“等我回来。”

没有落款。

解雨臣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像是一个被强行压制的弧度。他将卡片重新插回花束中,动作看似随意,指尖却在离开时不经意般拂过一片娇艳的花瓣。

“找个瓶子,插起来吧。”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润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手下应声上前接过花束,转身时却隐约觉得,家主那卸去浓重油彩后显得格外清俊的侧脸上,似乎掠过一抹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松动,如同冰封湖面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涟漪细微却真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