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求药(一)(2/2)

“小官哥哥当时那个脸色...”小女孩压低声音,“我从未见他动那样大的气。他安顿好你后,立刻返回红府,听他们说他当着红老板和太太的面...”

她说到这里,似乎心有余悸,不敢再说下去。

那日小官哥哥立在红府正堂,虽依旧沉默,周身散发的寒意却让满堂仆役噤若寒蝉。他对着二月红和丫头,只冷声问了一句:

“她若有三长两短,你们谁也别想安生。”

这话说得极重,全然不似平日那个低调内敛的青年。更让人心惊的是,闻讯赶来的陈皮竟就要跟他动手,后来还是被丫头他们给拦下来的。

丫头倚在二月红身侧,脸色苍白如纸,连声道:“我们也不知道她怎么会这样的,平日吃食也没有亏待她.....”

如今醒来,看着窗外熟悉的景致,枕边还放着小官从庙里求来的平安符,我忽然觉得,能得一人如此相护,或许便是最大的幸事。

只是经此一事,红府与这小院之间,终究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小女孩一边替我梳头,一边细声细气地念叨:“小官哥哥那日把您抱回来时,手都在抖。请了三个大夫,都说您是忧思过度、元气大损...”

我望着镜中苍白的脸,想起这几个月每日滴入药盏的血珠,心下了然。

房门一声被轻轻推开,小哥端着药碗走进来。见到我醒着,他快步来到床前,声音里带着尚未散尽的焦急:姐姐,你总算醒了。

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递过药碗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新缠的绷带。

辛苦你了...我伸手想去碰他的袖口,却被他轻轻避开。

他在床沿坐下,将药碗小心地递到我手中,声音轻柔:姐姐先把药喝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他配合地低下头,发丝在我掌心柔软地拂过,带着清晨微凉的露水气息。

“我们小官真乖,”我放软了声音,指尖在他发间又停留片刻,“我这就喝。”

晨光透过窗棂,在他低垂的睫毛上跳跃。我接过药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药汁刚咽下去,一股剧烈的恶心就猛地涌了上来。我慌忙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

幸好小官反应极快,当即抄起床边的铜盆稳稳接在我面前。我俯身呕了几声,把喝进去的药都吐出来,难受得眼角沁出泪花。

他一手稳稳端着盆,一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声音里带着心疼:“姐姐,快来吃点蜜饯。”

他立即转头对旁边的小姑娘温声道:“欣欣,把桌上那碟蜜饯取来。”

名唤欣欣的小姑娘脆生生应了,迈着碎步端来青瓷小碟。小官接过碟子,仔细拣了颗最饱满的蜜枣,小心地送到我唇边。

我顺从地低头,从他指尖含住那颗蜜枣。甜意瞬间在舌尖化开,恰到好处地压住了喉间翻涌的苦涩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弯起眼睛,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官,我没事了。”

他却仍蹙着眉,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担忧:“姐姐总是服不下汤药,这该如何是好?”

我无奈地摊开手,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小官,没办法,我就是吃不了中药。”

我转向一旁的欣欣,温和地笑道:这些日子有劳你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吧。

说着从枕边取出五枚银元,轻轻放进她手心,银元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欣欣睁大眼睛,连忙要推辞,我按住她的手:拿着吧,给你扯身新衣裳。

她这才红着眼圈收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退出屋去。

她前脚刚走,我便伸手去拉小哥的衣襟,目光落在他腕间的绷带上:“小哥,快让我瞧瞧,你是不是伤着了?”

他耳根微红,轻轻挡开我的手,声音里带着些许窘迫:“姐姐…别扯我衣裳…”

我却不依,放软了声音哄他:“小官,乖啦~~快给姐姐看下,好让我放心~~”

我盯着他腰间和手腕上渗血的纱布,声音都发了紧:“小哥,这伤是怎么弄的?”

他侧身想避开我的视线,被我牢牢攥住衣袖。晨光里,新渗的血迹在纱布上洇开刺目的红。

“姐姐,真的没事。”他声音放得极轻,像在安抚受惊的雀儿。

我颤抖着手掀开他被血浸透的衣角,狰狞的伤口在晨光下无所遁形那分明是利刃造成的创伤,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这还叫没事?”我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

指尖轻抚过伤口边缘,我强压着心痛追问:“是谁伤了你?”

小官凝视着我的眼睛,唇瓣微动,迟疑地吐出半个音节:“是...”

看着他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里已然有了答案。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带着冰冷的确认:

“是陈皮?”

他垂眸默认的样子像把淬火的刀扎进我心里。

我颓然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官,对不起...”

他温热的指尖轻轻托起我的脸,眸中映着我一筹莫展的模样,声音沉稳而坚定:“这不是姐姐的错。”

指腹轻柔拭去我眼角的湿润,他低声道:“姐姐,我们不去红府了,好不好?”

我望着他深邃的眸子,那句在唇齿间徘徊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只化作一声绵长的轻唤:“小官……”

他见我这般欲言又止,忽然偏过头去,以拳抵唇低低咳嗽起来。晨光透过窗棂,照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尖,那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倒像是刻意在打破这满室的沉寂。

我看他这般模样,心尖软得发疼,终是妥协地叹了口气:“好,我不去了。如今既已醒来,合该由我来照料你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