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解毒(2/2)
那伙计见我浑身尘土、膝盖渗血的狼狈模样,急忙喊道:俞小姐,您这身子...让小的背您过去吧!
我此刻再顾不得什么仪态矜持,一把抓住他伸来的胳膊,借力便伏上他坚实的后背:好!快,背我去见你们陈爷!
那伙计毫不迟疑,背起我便急匆匆跨过门槛往院内冲。我在他颠簸的背上,声音因担忧和奔跑的喘息而微微发颤:你快告诉我,你们陈爷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形?
他一边疾步如飞,一边喘着气答道:陈爷一直昏迷不醒,今早伤处的毒性突然反复,比先前发作得更凶了!
那伙计步履如飞,不过片刻便背着我冲到了陈皮居住的内院。还未踏进房门,一股浓重得令人窒息的气味便扑面而来血腥气混合着苦涩的药味。
我急忙拍打伙计的肩膀:快放我下来!
双脚刚一沾地,我便踉跄着扑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猛地将其推开。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徐全一人守在那榻前。他闻声回头,见到是我,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顿时迸发出灼热的光亮:
俞小姐!您可算回来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如释重负的哽咽,先前怎么也寻不到您,后来得知你跟二爷去北平了,我们去找了张大佛爷的人想他们联系你,但我们人微言轻他们说什么都不答应,而且您留下的药……早已用尽了。
我几步抢到床榻前,目光触及榻上之人,呼吸不由得一滞。陈皮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毫无血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青紫。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某种腐败甜腥的恶臭,从他身上阵阵传来,几乎令人作呕。
我颤抖着手,轻轻抚上他冰凉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寒意直刺心底,视线瞬间被汹涌的泪水彻底模糊。眼前的他奄奄一息的模样,与记忆中云顶天宫那具躺在王座上、苍白冰冷的躯体不断交叠闪现,撕扯着本就紧绷的神经。滚烫的泪珠不断砸落,浸湿了他散在枕边的黑发,也浸透了我无处安放的恐惧与绝望。
徐全看着我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的模样,喉头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上前半步,伸出手似想安抚,却又僵在半空,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哽咽的低唤:
俞小姐……俞小姐......
我猛地回过神,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转向徐全时声音虽还带着哽咽,语气却已异常坚决:徐大哥,这些时日辛苦你了。现在请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见他面露迟疑,我加重了语气:我要为他解毒,此法不能有外人在场。
徐全看了看榻上气息微弱的陈皮,又看了看我决绝的神情,终是重重点头沉声道:我明白! 说罢立即转身退出,将房门仔细掩好。
听着门外落锁的轻响,我深吸一口气,重新转向昏迷的陈皮。
我猛地掀开覆在他身上的薄被,那道狰狞的伤口赫然暴露在眼前,周围的皮肉已泛起不祥的黑紫色。指尖轻轻拂过他冰凉的额角,声音带着不容动摇的坚定:
皮皮,这次我一定可以救你的。
说完我就抓起床头那把剪纱布的银剪,毫不犹豫地在左腕划下一道深痕。鲜血瞬间涌出,沿着苍白的手臂蜿蜒而下,宛如绽开的红梅。
我迅速将淌血的手腕抵在他干裂的唇间,另一只手轻托起他的下颌:咽下去,皮皮...
感受到他喉结细微的滚动,那微弱的吞咽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鲜血染红了他的齿关,有几滴沿着唇角滑落,在素色床单上晕开刺目的红。
腕间的剧痛渐渐麻木,鲜血的流速明显缓了下来。我看了一眼那渐渐凝滞的伤口,心一横,咬紧牙关,再次举起银剪,对着方才那道伤口狠狠划下!
新的创口瞬间绽开,比先前更深,温热的血液立刻汩汩涌出。我顾不上钻心的疼痛,立即将手腕重新抵在他苍白的唇边,指尖因失血而微微发冷:
再喝点...皮皮乖,再喝一点就好...
殷红的血珠顺着他下颌滑落,我的视线开始有些模糊,却仍固执地托着他的后颈,感受着他微弱的吞咽。房内只剩下血液滴落的细微声响,和我越来越沉重的喘息
我看着他肩胛处那道原本泛着黑紫的伤口,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转为鲜活的粉红色,狰狞的肿胀也在缓缓消退。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动,我虚脱般地牵起嘴角,用尚算干净的另一手背蹭了蹭他冰凉的脸颊。
皮皮...皮皮... 我轻声唤着,失血带来的晕眩让声音有些发飘,你闻到了吗?你都...有点发臭了。 指尖拂过他被汗渍黏住的额发,语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与极轻的调侃,等你醒了...可得好好沐浴更衣,不然...你师娘见了,怕是要嫌弃的。
正当我瘫坐在榻边,看着陈皮伤势好转而稍稍松口气时,门外突然传来小官压抑着怒火的冷喝:让开。
徐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为难却坚定的阻拦:小官,你且稍等!俞小姐正在里头为陈爷疗伤,此刻万万不能打扰啊!
我说.......让开!
小官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冰冷的怒意仿佛能穿透门板。我心头一紧,尚未来得及反应
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撞开,木屑飞溅。小官站在门口,那双总是沉静的眸子此刻燃着骇人的火焰,他的视线如利刃般扫过室内,最后死死定格在我仍在渗血的手腕,以及榻上唇边沾着血迹、面色渐复的陈皮身上。
小官已如一阵风般冲到榻前,平日里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惊怒与焦灼:姐姐!
我勉力抬起沉重的眼皮,对他虚弱地笑了笑:小官,乖呀……
话音未落,余光瞥见陈皮的眼睫轻轻颤动,仿佛即将苏醒的蝴蝶。小官却已一把抓起旁边干净的纱布,动作急促却异常小心地开始为我包扎那狰狞的伤口。我伸出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想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发顶,却被他偏头躲开了。
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低垂的眼睫,我忍不住轻笑,气若游丝地哄道:小官官……别生姐姐的气嘛。 伤口被触碰的疼痛让我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强撑着说完,等明日……姐姐给你炖的莲藕排骨汤,好不好?
小官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依旧不肯抬头看我,但紧绷的肩线却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些许。
小官利落地用纱布将我的伤口层层包扎妥当,动作快而不乱。随即扯过衣架上那件陈皮的墨色披风,仔细将我裹紧,打横抱起。
我终是支撑不住,意识沉入黑暗前,只来得及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
他抱着我转身欲走,目光扫过榻上已恢复些许生机的陈皮时,眼神骤然一沉,寒意凛冽。
刚踏出堂口大门,便撞见匆匆赶来的二月红与丫头。丫头见状面色一急,上前半步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二月红抬手拦下。
二月红的视线在我们身上短暂停留,最终落在小官冷若冰霜的脸上,只是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了道路。
小官一言不发,抱着我径直穿过他们,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弥漫的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