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风暴来袭(三)(2/2)
张日山闻言,步伐瞬间加快。他背着我在摇晃的铁索上依然保持惊人的平衡,每一步都踏得又快又稳。
张日山的手臂稳稳地托着我,在急促的奔跑中,他低沉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抱紧,别往下看。”
我能感觉到陈皮如一道沉默的影子,紧紧跟护在我们身后,寸步不离。
铁索桥的中央,竟延伸出一方坚实的石台。张日山刚踏上平台,我便挣扎着从他背上滑落,踉跄地扑到石台边缘一个古朴的灯座旁,扶着冰冷的石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胃里早已空无一物,只剩下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
剧烈的晕眩让我紧闭双眼,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住那翻江倒海的感觉。我虚弱地喘着气,用袖子擦了擦嘴角,下意识地转过头,想回到他们身边。然而,就在我回头的刹那,整个人都僵住了。
石台之上,空空荡荡。
刚刚还站在我身后的张日山,一直紧跟着我们的陈皮,以及走在前面的佛爷、齐铁嘴、二月红……所有人,连同整支队伍,全都消失了。
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四周死一般寂静,只有桥下深渊传来的微弱风声,像亡魂的叹息。我孤身一人,被遗留在这悬于绝境的孤岛上,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我僵在原地,冰冷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方才人声嘈杂的队伍,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盏被我扶过的石制灯台,在幽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晕,映照着平台上那块巨大而诡异的石头。它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孔洞,像是无数只凝视着我的眼睛。
“日山哥……?”
“陈皮……?”
“佛爷……?”
“二爷……?”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死寂中显得微弱而颤抖,得不到任何回应。唯有铁索桥在深渊的冷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不对劲。就算他们要走,也绝不可能毫无声息地瞬间消失。
我强压下喉间翻涌的不适与心底滋生的恐慌,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看来,我们已经踏入陨玉的辐射范围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带大家离开这个鬼地方。
深吸一口气,我鼓起勇气走向石台中央,伸手抚上那块巨大的怪石。指尖触碰到冰冷石面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我拽入其中!
周遭景象如水面般剧烈扭曲、重组。待眩晕感褪去,我竟发现自己站在长沙城的街头。烈日当空,街道却空无一人,死寂得可怕。
我立刻意识到这仍是幻境,不由低声感叹:“这幻觉……可真够逼真的。”
当务之急是找到其他人。“得先去找佛爷和二月红,”我暗自思忖,“他们二人最为冷静睿智,应该能找出离开的关窍。” 根据我所知的剧情,二月红曾从这里带了一个“假丫头”回去,但这次……
一个念头让我心头一紧。既然丫头没有死,这次二月红已经没有了执念,那么这次被幻境困住的,很可能是那个始终对丫头念念不忘的陈皮。以他对丫头近乎偏执的情感,恐怕很难抵挡这陨玉的蛊惑。
“看来,还是得先找到陈皮才行。”我望着空荡荡的长沙街巷,下定了决心。
正思忖间,前方街角忽然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藕色旗袍,那眉眼间的柔和,不是丫头又是谁?
这大概就算那个假的丫头了。
丫头姐姐?我试探着唤了一声。
那个丫头理都没有理我。
就在这时,另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猛地回头,只见陈皮正从另一条巷子快步走来,当他看见丫头时,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师......师娘?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丫头的笑容依旧温婉:阿四,你来了。正好,我煮了甜汤,你来喝一碗吧。
陈皮的眼中瞬间涌起复杂的光芒,那里面有震惊,有狂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我心头一紧——完了,他最深的执念,果然被这陨玉准确地捕捉并具现了出来。
陈皮,别信!我急忙出声,这是幻象!丫头姐姐根本不在这里!
我紧跟在陈皮和那个“丫头”身后,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仅听不见我的声音,甚至完全看不见我的存在。我就像个透明的幽灵,被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我们一路沉默地回到了陈皮的堂口。
庭院里,那个“丫头”正为他斟茶,眉眼温柔,笑语嫣然。陈皮坐在那里,目光专注地凝望着她,冷硬的侧脸罕见地浮现出近乎平静的满足。
眼前这一幕,美好得如同镜花水月,却与我所知的、血淋淋的现实形成了最残忍的对照。这分明是二月红与丫头伉俪情深的模样,如今被这诡异的陨玉生生嫁接在了陈皮身上,编织出一个一触即碎的完美幻梦。
一股强烈的不适与窒息感攥住了我的心脏。我不能再待在这里,多看一眼这偷来的温馨,都让我心里一阵翻搅。
我猛地转过身,决绝地踏出堂口,将那片虚假的温情彻底抛在身后。
当务之急,是找到佛爷、二月红和齐铁嘴。他们心智更为坚定,必须尽快与他们汇合,才能找到破除这重重幻境的方法。
我转身疾步离开陈皮的堂口,空荡的街巷在脚下延伸,两侧门窗紧闭,整个长沙城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这幻境太过真实,连青石板缝隙里滋生的苔藓都清晰可见。我必须尽快找到张启山他们。
转过一个熟悉的街角,眼前的景象却让我骤然止步。
齐铁嘴正蹲在街心,面前摆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卦摊。可他并未在算卦,而是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张符纸折成纸船,口中念念有词:“水路不通,那就走旱路……总有出路、总有出路……”
他的眼神涣散,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仿佛正与某个看不见的敌人苦苦纠缠。
“齐齐!”我快步上前。
他猛地抬头,看见我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小鱼?不对……你也是假的。”他低头继续折他的纸船,“这局我还没解开,解不开大家都要困死在这里……”
“我是真的!”我伸手想去拉他,他却像受惊般猛地后缩。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铿锵的戏曲唱腔。我与齐铁嘴同时抬头,只见二月红一身戏服,正在空旷的街心水袖翻飞。他唱的是《霸王别姬》,每一个身段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可那双总是温润的眸子此刻却空洞无神。
更让人心惊的是,他周围竟围绕着数个模糊的“虞姬”身影,每一个都长得与丫头有几分相似,却又都有些微的不同。
“二爷他……”齐铁嘴喃喃道,“他在挑选最像的那一个。”
我瞬间明白了。即便知道丫头还活着,二月红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依然是失去她。而陨玉,正在利用这份恐惧折磨他。
“我们必须叫醒他。”我咬牙上前,却被齐铁嘴拉住。
“没用的。”他摇头,眼神痛苦而清醒,“我试过了。这幻境……它在蚕食我们的理智。佛爷他……”
他欲言又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长街尽头。
张启山站在那里,军装笔挺。而他面前,竟站着另一个“张启山”——同样的容貌,同样的气势,如同照镜子般对峙着。
“你在犹豫什么?”那个幻影开口,声音与张启山一模一样,“张家人的责任,与你个人的情感,孰轻孰重?”
真正的张启山紧抿着唇,手按在配枪上,指节泛白。
我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忽然明白了陨玉最可怕的地方,它不需要制造怪物,它只需要让我们面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矛盾与恐惧,就足以将我们永远困在这里。
陈皮沉溺于求而不得的执念,二月红被困在失去所爱的恐惧,齐铁嘴在寻找不可能的出路,而张启山……他在与自己的责任博弈。
“齐齐,”我轻声问,抱着一丝希望,“你还认得我,对不对?你知道这是幻境?”
他苦笑着点头,又摇头:“我知道,但我破不了。每个人的幻境,只有自己才能打破。”他指了指那些纸船,“我试了三百六十五种方法,没有一条是生路。”
“齐齐,还有一个方法没有试过。”我拿起身上的小刀对着自己的手心就是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