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骡背上的皇帝,刀下的亡魂,与逃向深山的太子(1/2)

杨大毛的应变指令像是给这个濒临崩溃的草台班子强行打了一剂肾上腺素。

庄子瞬间炸了锅,哭喊声、叫骂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

白云奇带着几十个还算壮实的“御林军”连滚带爬地冲向庄口,试图用几辆破车和柴垛设置路障。

曾正经则扯着嗓子,指挥着吓破胆的妇孺们抢夺般地收拾着所剩不多的粮食和几罐宝贵的盐巴。

杨七八瘫在太师椅上,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

“朕受命于天……受命于天……!”

白皇后哭成了泪人,试图把他拉起来。

杨大毛心急如焚,他知道,这点抵抗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冲到杨七八面前,吼道:

“父皇!别念了!快走!再不走就成瓮中之鳖了!”

杨七八猛地抬起头,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回光返照般的狂热和……固执?

“走?朕乃天子!岂能望风而逃!朕要御驾亲征!亲斩来犯之敌,以正天威!”

杨大毛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他妈御驾亲征?

您老人家骑那头拉磨的老骡子去打吗?

“陛下圣明!”

旁边一个吓傻了的原杨家仆役,大概是条件反射,居然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像是点燃了杨七八最后的疯狂。

他猛地站起,一把推开试图劝阻的白氏和曾正经,嘶吼道:

“取朕的龙袍!备朕的龙驹!朕要亲临战阵,让那些凡夫俗子见识天威!”

几个脑子也不太清醒的“近侍”居然真的手忙脚乱地帮他把那件红被面改的“龙袍”套上,又把那头拴在后院,刚刚受惊不久、此刻正不安刨着蹄子的老青骡子牵了过来。

杨大毛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荒谬绝伦,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这个便宜老爹,已经彻底被自己的皇帝梦和眼前的恐惧逼疯了。

“你……你带着母后和能走的人,按计划往白石谷撤!”

杨大毛一把抓住曾正经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眼神凶狠,“我去庄口看看!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曾正经看着杨大毛那双布满血丝、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又看了看已经爬上骡背、挥舞着一把大锈刀的杨七八,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

“殿下……保重!”

杨大毛不再犹豫,转身就往庄口跑。

他听到前方传来杨七八声嘶力竭的呐喊:

“大燕的将士们!随朕杀敌!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以及那头老青骡子不情不愿的嘶鸣。

风刮在脸上,带着泥土和炊烟的味道,这是杨七八熟悉了一辈子的杨家沟的气息。

有那么一刹那,杨七八眼前的红色龙袍和喧嚣都褪去了,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计算田租、呵斥佃户的土财主。

“我这是在干啥……!”

一个细微的、属于杨老七的清醒念头刚冒头,立刻就被“朕是皇帝!受命于天!”的 疯狂嘶吼压了下去。

他不是完全疯了,只是那个皇帝梦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对抗眼前无边恐惧的浮木,他必须信,必须演到底。

与此同时,庄外五里,通往杨家沟的山路上。

一支约莫百来人的队伍正不紧不慢地行进着。

打头的是二十几个穿着陈旧皮甲、手持长枪或腰刀的县勇,算是这支队伍的主力。

后面跟着七八十个服饰杂乱、拿着梭镖、猎叉甚至是削尖了头的木棍的乡兵,一个个东张西望,队形散漫。

队伍中间,一个穿着绿色官袍、骑着匹瘦马、面皮白净的中年男子,正志得意满地捋着胡须。

他便是本县的县令,周文贵。

“周大人神机妙算!这群不知死活的泥腿子,竟敢妄自称帝,实在是自寻死路!”

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干瘦男子,骑着匹更瘦的驴,满脸谄媚地恭维道,“大人此次亲自率军征讨,定能一战功成,将这伙反贼一网打尽!届时,上报郡守,可是大功一件啊!”

周县令闻言,脸上笑容更盛,故作矜持地摆摆手:

“诶,王师爷过誉了。本官身为父母官,保境安民,剿灭匪患,乃是分内之事。”

“只是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竟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这份“剿灭伪燕”的功劳,能让他往上挪动几步了。

至于风险?

他压根没考虑。

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夫,能有什么战斗力?

一个穿着半旧皮甲、像是县勇头目的人策马靠近,抱拳道:

“大人,前方不远就是杨家沟了。探子回报,庄子里似乎有些慌乱,像是在准备抵抗。”

“抵抗?”

周县令嗤笑一声,“螳臂当车,不自量力!传令下去,加速前进!第一个冲进庄子,擒杀伪帝者,赏钱十贯!”

命令传下,队伍稍微提了点速,但那些乡兵依旧拖拖拉拉。

赏钱虽好,但也得有命花不是?

“山路难行,又拖沓了约一刻钟,才望见庄子。”

很快,杨家沟破败的庄墙,其实就是一圈矮土围子已经隐约在望。

庄口似乎堆了些杂物,几十个拿着农具的人影在后面晃动。

“列阵!准备进攻!”

县勇头目大声呼喝着,督促着县勇和乡兵们摆开一个松松垮垮的阵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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