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旅行邮局的信……(1/2)
沈晚星坐在驶向深圳的高铁上,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南方稻田,绿得晃眼。她忽然没来由地想起高二那年的夏天,记忆里的阳光,不是金黄,而是郁郁葱葱的绿色,透过层层叠叠的香樟树叶,洒下来,仿佛能听见树叶脉络里汁液流动的声音,洒满每一个年轻而喧闹的心声。
怎么就想不起来是如何开始,又如何结束的呢?那段关于李逸乘的记忆,像是被这绿色的阳光浸泡过,温暖,却带着一种不真切的朦胧。
只记得,就那么和好了。沈晚星、李逸晨,还有他们那一小撮人。之前因为什么冷战,早已模糊不清。青春期的别扭,来得汹涌,去得也常常莫名其妙。只记得,那个下午,李逸乘跑着步朝她扔过来一瓶冰镇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他咧开嘴,笑得很甜,就像暖暖的晴天……
你看,沈晚星那么要强,那么洒脱,那么热爱自由,像一只不肯被线牵绊的风筝,可最终,风筝的线轴,似乎总是无形地攥在12班那个叫李逸乘的少年手里。他不必用力,甚至无需言语,只需一个眼神,一丝笑意,就能让她所有的坚持土崩瓦解,或者,让她生出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们有多疯狂呢?其实也说不上具体多么惊世骇俗,但在那个被试卷和规矩框住的年纪里,他们的快乐本身就带着疯狂的底色。
夏天,天气闷热得连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晚自习的间隙,苏娅和沈晚星在操场上遛弯,无意间就看见了李逸乘和他的好朋友赵岩,两个人正绕着跑道一圈一圈地跑步。夜色初降,操场上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勾勒出少年们奔跑时起伏的、充满生命力的轮廓。
“晚自习跑步,真的很提神醒脑吧?”苏娅当时这么说。沈晚星后来想,那或许不只是为了提神,更是一种放空,一种对抗平庸日常的、小小的叛逆仪式。把青春的过剩精力,挥洒在夜色笼罩的跑道上,汗水蒸发,带走的或许是成长的烦恼,或许是不可言说的心动。
那个夏天,苏娅要报名参加学校的校园艺术节。她要表演一支蒙古族舞蹈。苏娅是蒙古族,个子高挑,十六七岁的年纪,已经长到了一米七六,站在那里,就是草原最美的格桑花。她从小就练舞,功底极好,但因为学业,中断了好几年。这次重新捡起来,对于一个曾经以舞蹈为生的梦想、如今却已生疏的苏娅来说,并不容易。
那一个多月里,苏娅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泡在了舞蹈房。沈晚星是她最忠实的观众和陪伴者。每天中午,别人在午睡或聊天,她们在舞蹈房;晚上放学,别人冲向食堂或宿舍,她们还在舞蹈房。苏娅会把练舞的艰辛、肌肉的酸痛、某个动作反复练习不得要领的烦躁,细细地说给沈晚星听。沈晚星话不多,只是默默地陪着,递水,擦汗,在她因为一个旋转摔倒时第一时间冲上去扶住她。
沈晚星看着苏娅绷直的脚背,看着被汗水浸透的练功服,看着她眼角偶尔因为疲惫或挫败而渗出的心疼泪水,心里是一种复杂的、酸胀的情绪。她心疼苏娅,也羡慕苏娅。羡慕她有一个如此明确、并且愿意为之付出巨大努力的目标。而自己的心思,却像一团乱麻,缠绕着一个名字——李逸乘。
演出临近,那种混合着期待、紧张、骄傲的情绪,在她们的小圈子里弥漫。沈晚星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形容,只觉得心口满满的,又空空的。
高二那年的艺术节,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举行。高一、高二、高三,所有学生都搬着椅子,以班级为单位,在操场上坐得整整齐齐,像等待检阅的士兵,只是气氛要欢快得多。每一个能登上最终舞台的节目,都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精品。有班级合唱当年火遍大街小巷的《最炫民族风》,全场忍不住跟着哼唱;有酷酷的男生表演说唱,引来阵阵尖叫;还有文娱委员深情演唱粤语歌《红日》,励志的旋律让所有人都跟着节奏摇摆,仿佛那一刻,未来真的如同歌里所唱,充满希望。
气氛热烈得像一锅即将煮沸的水。
节目进行到中场,报幕员念出了苏娅的名字和她的独舞。
那一刻,沈晚星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看见苏娅的大姨,还有几个亲戚,虽然不能进入校园,却早早地守在了操场边缘的栅栏门外,踮着脚,伸长脖子,努力地向场内张望,脸上是掩不住的期盼与骄傲。
当苏娅穿着那套美丽洁白的蒙古袍,缓缓走上舞台时,沈晚星的眼泪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涌了上来,完全不受控制。苏娅画着精致的舞台妆,眉眼比平时更加深刻明亮,像从壁画上走下来的草原神女。可沈晚星看到的,不是这惊艳的妆扮,而是这身华服之下,那个在过去一个多月里,摔了无数跤,汗流了无数遍,膝盖和脚踝布满青紫的女孩子。
晚星觉得苏娅从小到现在,真的很不容易。那些中断的舞蹈梦,那些重新拾起的勇气,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辛,仿佛都凝结在这一刻,这个走向舞台中央的身影上。沈晚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音乐响起,是马头琴苍凉而辽阔的音色。苏娅动了。她的舞步,时而轻盈如云,时而铿锵有力。手臂的舒展,像是要拥抱整个草原;腰肢的摆动,带着野性与柔美;每一个旋转,都仿佛带着风,裙裾飞扬,像盛开的雪莲。她的表情,不再是平日里那个会和她们嬉笑打闹的女孩,而是沉静的、虔诚的,带着一种遥远的故事感……
台下所有的师生,都被台上这个舞蹈精灵征服了。喧嚣的操场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音乐和苏娅舞动时带起的风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她,被她带入那片广袤无垠的草原 ?.???……
只有沈晚星知道,这一路走来,苏娅有多么不容易。那一次次力竭的喘息,那因为疼痛而蹙起的眉头,那在无人角落里的默默流泪……这些画面,与台上这个光芒四射的舞者重叠在一起,让沈晚星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落,怎么止也止不住。她怕被人看见,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任由泪水模糊了视线。
苏娅深深的,深深的,热爱这个舞台,热爱民族舞……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雷鸣般的掌声,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操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为苏娅喝彩,为这支舞喝彩。苏雅在舞台中央微微喘息,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灿烂的笑容,她鞠躬,再鞠躬……
只有沈晚星,还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在一片欢腾的海洋里,像一座孤岛。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激动地欢呼,没有冲上去给苏娅一个庆祝的拥抱。她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泪水无声地流淌。那种情绪太复杂了,有为朋友的巨大成功感到的喜悦,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心痛的理解和共鸣。她太懂苏娅了,懂她的坚持,她的脆弱,她的梦想重量。
苏娅也是双子座。沈晚星一直很喜欢双子座的朋友,比如苏娅,比如……她脑海中闪过另一个身影。或许只有同属风象星座的人,才能懂得彼此灵魂里那种渴望自由、又渴望被理解的矛盾点吧……
掌声久久不息。苏娅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看到了栅栏门外激动挥手的亲人,也看到了台下默默流泪的沈晚星。两人隔着喧闹的人群对视,苏娅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理解,她朝沈晚星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那一刻,沈晚星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
时光倏忽而过,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就已经迈进四十岁的门槛……
沈晚星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上是她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的文档,标题是《想念苏娅》。文档停留在第三章,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动过了。
现实的生活,早已是另一番模样。她的好友列表里,早已没有了苏娅。不是因为争吵,只是渐渐地,生活轨迹不同,圈子不再重合,从无话不谈到点赞之交,再到最后的沉寂。松儿也不在好友列表了,六班的那群同学,也大多散落在人海,失去了联系。
沈晚星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莽莽撞撞地活到了现在。会在情绪失控时,做出一些在旁人看来出格的事情。她曾经以为交到了很多真心的朋友,以为大家都会无条件地站在自己这边。可后来才明白,很多东西,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后,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或者说,强求不来。
但在高二的那段时光里,在整个高中阶段,苏娅、南风瑾、陈晨,还有宿舍的那帮小伙伴们,确确实实,是她倾注了全部真心去珍视的朋友。那些绿色的阳光,那些疯狂的奔跑,那些无声的眼泪,都是真实的。
这半个月,不,从9月22号开始,她就一直在寻找自己。寻找那个藏在岁月尘埃后面的,真实的沈晚星。她陆陆续续采访了很多旧识——初中同学,高中同学,甚至以前工作中的领导和同事。她想知道,在别人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她想把这些碎片拼凑起来,完成这部关于青春,关于遗憾,关于李逸乘的小说。
然而,大家一开始都不太看好。
“都过去那么久了,写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记忆都是会美化的,真实情况未必如此。”
“晚星,你应该向前看。”
写到第三章的时候,沈晚星自己都已经写抑郁了。那些被时光柔光过的记忆,当要用文字精准地复刻出来时,竟然变得如此艰难而沉重。尤其是关于李逸乘的美好回忆,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上刻字,坚定而痛苦。
作为沈晚星最好的高中朋友和同桌(此刻正在叙述的“我”),不止一次地在阅读她的手稿时,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