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是山中之鬼（2/2）

沈晚星怔了一下，看着台下无声流泪的同学们，眼中闪过一丝茫然的不解。她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再次微笑起来，向着全班，又一次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沈晚星的手指轻轻压在空白的紫色笔记本上，目光扫过台下七十六张年轻的脸。

“我们总说普通班的孩子不敢回家。”她的声音像秋雨打在窗棂上，“怕看见妈妈在厨房背对着我们炒菜时微微驼着的背——那盘西红柿炒蛋里的鸡蛋总是格外得多，可她自己的碗里永远只有西红柿汤泡饭。怕听见爸爸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抽烟的叹息，烟灰缸里堆满的烟头，像极了他被生活磨掉的棱角。”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飘落的声音。

“所以我们五个同学——包括总被说调皮捣蛋的嘎蛋和五哥，在月考前的黄昏溜进了尖子班老师的办公室。手指在落满粉笔灰的试卷堆里翻找，专挑那些被红笔写着‘太基础’的习题。嘎蛋的手一直在抖，五哥把偷来的卷子塞进校服里，肚子鼓得像只偷藏粮食的松鼠。我们在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分赃时，他突然哭了，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做题……”

台下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像被捂住的蝉鸣。

“可是同学们，我们真的已经足够幸运。”她的声音突然清亮起来。

第一排的女生开始传递纸巾，后排的男生用力掐着自己的胳膊，控制自己不要哭。

“但父母拼尽一切，不是要我们活成他们遗憾的延续。”

她的声音像破晓的晨光，“是要我们替他们去看看——毛泽东写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窑洞外，是否真有北斗低垂？地理书上说的季风，是否真能把撒哈拉的沙粒吹到安第斯山脉？当我们读懂‘落霞与孤鹜齐飞’，就接住了王勃在千年前递给我们的酒杯；当为黛玉葬花落泪，我们就拥有了跨越时空的共情能力。”

此刻夕阳正好斜照在黑板上，粉笔灰在她周围飞舞如金箔。

“所以别哭了好吗？”她望着台下泪光闪烁的同学们，自己的眼角却也湿润了，“我的本意不是要惹大家哭的。我只是想说——你看，历史正在我们手中展开新的卷轴，地理图册上的每道等高线都在等我们去跨越。加油啊同学们！我和你们在一起，我们都在一起，去接住父辈们托举的双手，去成为他们没敢梦想过的明天。”

班主任悄悄转过身，用课本挡住湿润的眼睛。窗外，最后一片枫叶恰好飘落在窗台上，像一枚来自秋天的勋章。

霞光为她鞠躬的剪影，镶上了一圈耀眼的光边，那身影单薄，却仿佛有着能破开一切阴霾的力量，像一枚误了花期、却在深秋擅自盛开的樱花，倔强，而动人。

班主任依旧沉默地坐在后面，人群开始细微地骚动。丁一博（男）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沈婉星的头发。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怜惜的暖意。接着是古灵精怪的董文文，他也学着样，揉了揉她的发顶，脸上还挂着泪，却努力挤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陌生的温暖，透过发丝，一点点渗进。

角落里，有细碎的私语。

“她是谁呀？怎么从来没听过…”

被问到的松儿，只是默默流泪，橡皮在手里几乎要被捏变形，她低声对同伴说：“她是我的初中同学…她那时候…人缘不好…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站在这里…”

不认识的同学，为她的故事流下了眼泪。认识的同学，却仍困在过去的印象里。

但，无论如何——

沈晚星感受着头顶残留的、来自陌生同学的温暖，望着窗外那片被晚霞点燃的天空。那些针锋相对的过往，那些年少懵懂的伤害，仿佛都随着那阵秋风，飘远了，变淡了。

都过去了。

光影流转，时间的气息在呼吸间沉淀。这个秋天，很温柔。

沈晚星的高中生活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