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的十二分惦记（1/2）

风信子的花语

午后的阳光，透过教室洁净的玻璃窗，在摊开的数学课本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几何图形，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像一群慵懒舞蹈的金色精灵。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地方，混着窗外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构成了高一学期最寻常，也最令人昏昏欲睡的背景幕布。

沈晚星的笔尖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角落画着一朵小花，思绪却早已飘远，飘向了那个以“风信子”为笔名的，澄澈如水晶的年纪。

沈晚星。

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晚，是夜晚的晚，星，是星辰的星。她说，她出生在一个星子特别明亮的夜晚，所以父亲为她取名“晚星”。

而沈晚星和风信子，一直在初中那段时光里，她们相互加油打气，一起背文言文，一起背英语单词，她画画真的好好看，她的理科真的超级无敌棒棒！她是好多好多男孩子的白月光，在属于我们书信的青春土壤里，悄然绽放。

在沈晚星的青春时代，风信子是很特别的存在。

她是晚星初中时代的笔友（对，一个班级的笔友，你没看错）。在那个小灵通尚未完全普及，交流还带着一点“延迟的浪漫”的年代，她们通过学校文学社组织的“笔友牵手”活动认识了彼此。她的第一封信，字迹清秀工整，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信的开头写道：“你好，未知的朋友。我叫沈晚星，很喜欢观察花草树木，如果你也喜欢，或许我们可以聊聊《花仙子》……”

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像一把精准的钥匙，开启了她们之间长达五年的通信之旅。

风信子，她是特别特别好的女孩。好到什么程度呢？好到你会觉得，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词汇堆砌在她身上都不过分。

她和沈晚星一样，热爱用文字记录生活，笔下的散文像山间清泉，潺潺流淌，带着草木的清新与露水的湿润。她们都痴迷于那些被赋予了独特灵魂的植物，热衷于在字典和书籍里查找世界上每一朵花的花语，仿佛动画片里的花仙子真的存在这个世界上。

她们的日记本，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歌词与心事的剪贴簿。她们会工工整整地抄下当时最流行的歌曲歌词，在旁边配上自己画的简笔小花。

s.h.e的《紫藤花》，动画城主题曲《想快点告诉你》，那些旋律和歌词，经由她们稚嫩的笔迹记录下来，便不再是单纯的流行浪漫，而是青春最绚烂的记忆。

她们喜欢唱歌，喜欢在信里分享最近读到的书，从《小王子》到《哈利·波特》，再从冰心的《繁星·春水》到偶然在旧书摊淘来的散文集。她们讨论情节，分享感悟，在文字构筑的世界里，在文理分班后，她们是彼此最忠实的同行者。

而风信子，是她最喜欢的花之一。她曾在信里详细地向我描述风信子的形态、香气，以及不同颜色风信子不同的花语。紫色的代表悲伤、嫉妒与道歉；蓝色的代表恒心、怒放与生命；白色的代表暗恋、纯洁与不敢表露的爱……

那么，风信子的花语，到底是什么呢？

对沈晚星而言，风信子的花语，就是一个女孩儿在爱做梦的青春期，给予她的，最温柔、最坚定的陪伴与鼓励。

那时的风信子，有一个非常可爱的习惯。她会在下课铃声响起后的十分钟里，像一只轻盈的蝴蝶，穿梭在她们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尤其是那几棵古老的丁香树下。她在寻找一种特定的“宝藏”——紫色的丁香花瓣。

她在信里这样写道：“……我们学校的丁香开花了，是淡淡的紫色，一簇一簇的，像一团团紫色的烟雾。我听说，如果能找到五瓣的丁香花，就能找到幸福。但我觉得那太难了，所以我就退而求其次，收集那些完整、形状好看的紫色花瓣。它们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气，不像花香，更像某种记忆的味道。我把它们夹在厚厚的字典里，等它们变得平整干透，再随信寄给你。

希望你收到的时候，还能闻到一点点，属于我们之间的，紫色的气息。

——你的风信子

于是，在往后的许多封信里，晚星总能收到那些被精心压制的紫色丁香花瓣。它们平整地躺在洁白的信纸上，边缘微微卷起，颜色从鲜紫褪成一种怀旧的淡紫，香气确实变得极淡，需要凑得很近，深深呼吸，才能捕捉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又缠绵的余韵。那不仅仅是北方的夏天，那是沈晚星的通过一枚枚小小的花瓣，通过青青草地的文学社，抵达彼此手中的挂念。

风信子在理科????????? 火箭班，并不算遥远，但在那个被学业和规矩框住的年纪，却仿佛隔着天桥。她们不用天天见面，所有的了解与情感，都依赖于这一封封手写的信件，和信里夹带的“礼物”——除了丁香花瓣，还有四叶草的书签，银杏叶做的标本，或是她随手画下的一幅校园一角的小画。

她们都坚信，美好的心愿终会抵达。就像她们坚信一定能找到四叶草，坚信五瓣丁香真的存在，坚信她们笔下描绘的未来，一定会如约而至。

这种信念，并非盲目的乐观，而是在一次次互相倾诉烦恼、互相加油打气中建立起来的坚固堡垒。

高中三年，正是少年心事最盛，也最易彷徨的时期。考试的失利，与父母偶尔的摩擦，与同学间微妙的隔阂……所有这些细小的烦恼，都成了她们信中的重要主题。晚星向她抱怨数学真的好难，她向我诉说背诵文言文的枯燥；晚星分享篮球场上的酣畅淋漓，她描绘她们文艺汇演上的精彩瞬间。

记得有一次，风信子因为一次重要的数学竞赛失利而情绪低落，在信里写满了沮丧和自我怀疑。

晚星的回信来得比平时更快一些。信里没有一句空泛的安慰，她只是讲了她自己的一次经历：她随意写的一篇情书《与风携行》，语文老师很喜欢，直接推荐登上了校园报纸上。她说:风信子，我真的随意写的情书，怎么办？这回全校都知道我喜欢李逸乘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好想哭(???)。我该怎么办，这回怎么办?°(°ˉ??ˉ?°)°?

沈晚星一个人跑到丁香树下坐了很久，看着花瓣一片片落下。心里应该又美飞了吧！“咳咳咳！”风信子突然出现，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在这里！没关系，情书登在校报上没什么，反正大家谁不知道你的李逸乘啊！全校师生一起看你的情书多浪漫啊！”

沈晚星一听，更加想找一个坑，想把自己藏起来！说道:“你别挖苦我了，我真的就是随便写的呀！你还不知道我，我们语文老师特别喜欢我的作文，就是她也不知道我写的是谁，嘿嘿嘿……”

风信子拍了拍她的后背，暖心说道:“下次写情书悠着点哈，现在是高一，高二高三咋整，李逸乘这孩子估计耳根子还通红呢！乖宝宝，马上自习了，快回教室吧，别想啦，我真是服了，能把情书给我们看的人，你是学校头一个 ?.???！！！！！”

上课铃响了，风信子转过头，轻声说:加油呀加油呀，我的紫藤萝，好好学习?o?o?，高考之前，别搞对象……………略略略……”

花开花落，明年还会再开。这次的凋零，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的绽放。晚星对风信子说：“你看，连小花都不放弃，我们怎么能轻易认输呢？一起加油吧，我相信自己，就像相信春天一定会来一样。”

她们的加油鼓励随信附上的，是一片压得极好的四叶草，旁边用细小的字标注着：“看，我把幸运分你一半。”

那一刻，握着信纸，看着那枚绿意盈盈的四叶草，沈晚星所有的阴霾仿佛真的被驱散了。走廊那头，题海那端，有一个女孩，如此真诚地相信着我。这份相信，比任何奖状都更有分量。

她们的心里，一直充满着这样单纯而炽热的美好。她们在信里约定，以后要一起去云南，看看她信中提到的，那个像童话世界一样，开满各种鲜花的“花花世界”；她们约定，要把彼此写的信都好好保存，等老了以后，坐在摇椅上，一边晒太阳一边读，笑话对方当年的幼稚与傻气。

时光就在这一封封书信的往来中，悄无声息地溜走。初中毕业，她们升入的高中，学业骤然繁重，通信的频率也从一周一封，渐渐变成一个月一封，一个季度一封……直到最后，只剩下生日和新年时，简单的祝福与问候。

晚星知道，她现在在云南。听她们共同认识的朋友说，她考上了一所很不错的大学，学的是她一直喜欢的专业，真正地与花草树木生活在了一起。很多人都很想她，晚星也是。只是，那种“想”，不再带有年少时炽热的依赖，它变成了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挂念。像书页里那枚早已干枯的丁香花瓣，形态和香气都已改变，但你知道，它曾真实地、美丽地存在过，并且把记忆留在了那里。

“叮铃铃——”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将晚星从漫长的回忆中拽回现实。教室瞬间从寂静变得喧闹。合上课本，看着草稿纸上那朵无意中画成的、像风信子又像丁香的小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忽然很想问她一句：风信子，你在听吗？

风信子的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