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和我只有一墙之隔(2/2)
他咳得撕心裂肺,像是要把所有内脏都咳出来。
单薄的脊背拱起,突出的肩胛骨像是振翅的蝶。
黏稠血丝混合着未消化的食物以及完整的药片一起吐了出来。
拧开水龙头,冲走脏东西的同时漱了一把口。
连续捧了几捧水洗脸,三号游夏双手撑着洗手池的台面,盯着镜子前湿漉漉的自己。
没有洗干净的血迹染红了嘴唇,被冷汗浸湿的额发贴在惨白惨白的脸上,狼狈的模样犹如败家之犬。
“你是谁?”
他忽然发问,声音带着久未开口说话的嘶哑。
那些饭和药,他吃了许多次,绝对不可能忽然感到反胃,甚至不受控制的吐出来。
镜中的男人垂下了眼,分明是与他同样的长相,却带着一种隔绝俗世之外的冷淡。
嘴唇张张合合,给了他回答。
“我是另一个你。”
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剧烈的反胃恶心感再次涌来。
镜子上溅到的水珠在逐渐下滑,带出长长的弧度。
在抵达最低点的时候,被粗暴的抹去。
“唔……”
嘴里溢出低低的呻吟,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
一双手按在镜面上,表面被薄薄皮肤覆盖,清晰可见其下青筋骨骼。
手指收紧试图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光滑的镜面只有湿腻的水痕。
痛感同步到二号游夏脑中,他的忍痛阈值很高,相比之下显得很是冷静,“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证明,你所在的世界其实只是个……”
“是虚假的。”
最后四个字是从三号游夏嘴里吐出来的。
他一只手还撑在镜面上,另一只手撸起遮挡视线的碎发。
“这些话我早就听过了。”
“在过去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会有像你这样的声音来反复告诉我,世界是假的,我是不存在的。”
“我这样活着毫无意义,不如干脆自我了断。”
痛感折磨的病骨淋漓之人,眼中看不到任何波动。
哪怕扯起嘴角试图露出个讽刺的笑,也唯有僵硬的生拉硬拽。
“但我还是熬了下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二号游夏觉得这根本不像是他自己。
二号游夏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砰得一声。
镜子被一拳锤裂,碎片划伤皮肤,流下鲜红的血迹。
“我会把它们通通无视。”
三号游夏说完,带着手上的伤重新回到了病房。
突然受伤这种事实在是太过于显眼。
所以当三号游夏回去的时候,理所应当的被摄像头后面的眼睛注意到了。
冷冰冰的声音响起:“301号病人受伤,护士前去查看,并将人带到诊疗室内。”
门被直接撞开,两名男护士闯进来,一人手拿注射器,一人手拿束缚带。
坐在床边的游夏对他们的闯入毫无反应,仿佛对这一幕习以为常,受伤的手搭在膝盖上,任由鲜血顺着手腕往下流。
“病人游夏,根据护理记录,你过去一周的情绪和表现都维持在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内,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性或自残倾向。”
医生脸上的镜片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恰好晃在游夏低垂的眼帘上,带来一阵短暂而尖锐的刺痛,“为什么在今天,做出如此激烈的,伤害自己的暴力行为?”
游夏别开脸。
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消瘦和苍白,眼下的青黑清晰可见。
在沉默即将蔓延开来的时候,某种应该发生的疼痛没有出现。
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稳地落在游夏脸上,近乎温和的开口:“和我说一说吧,是因为什么?”
出乎意料的发展。
游夏那早早紧绷起来的忍痛神经似乎成了折磨后产生的条件反射。
他抬眼,目光从眼睫下探出来,然后盯住一个点不动了。
医生摘下自己的眼镜,就像是卸掉了最后一个具有威胁性的象征。
“放心,这次谈话只有你和我,绝对保密,你可以将你的情况全部告知我。”
以这种耐心的诱导方式,果然引得游夏开口。
“我……”
他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需要费力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干涩嘶哑的嗓音是很长时间没喝水造成的:“我……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医生做出倾听的姿态,“能听出来是谁吗?说的是什么?”
游夏抿了抿唇,好似在经历挣扎后终于愿意将自己的一部分暴露出来。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
“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信不信。”医生一边在记录本上写下病人性格吃软不吃硬,一边继续放软了语气:“我是你的医生,现在只有我可以帮你。”
“幻听,幻视,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前期症状,如果不加以干预,到后面会越来越……”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游夏打断了。
“我没病。”
他以近乎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了这三个字。
医生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并不听话的孩子:“可你确实幻听了不是吗。”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你听到了并不存在的声音。这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
“和我说一说,你听到了什么?具体的内容是什么?告诉我,我才能分析,才能帮你‘解决’它。”
三号游夏没有立刻回答。
束带勒进手腕的伤口,带来一阵清晰的刺痛。
他垂着头,视线落在墙角那片小小的阴影里,不再看医生,也不再开口。
这样的态度代表着他正在犹豫。
沉默。
足足持续了一分钟的沉默。
询问室里只剩下头顶日光灯管发出的嗡鸣。
医生很有耐心地等待着,手指轻轻搭在摊开的病历本边缘。
没有催促,没有不耐,似乎真的是一位一心只为病人病情着想的好医生。
“那个人说……”游夏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他低垂的头终于舍得抬起来。
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的医生,瞳孔幽深不见底,加重语气重复说明着,“包括我和你,全都是假的。”
在这样充满穿透力的目光注视下,医生竟然莫名觉得真的有另一个灵魂,另一个意识,在静静的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