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星辰之力(1/2)
这一日,天光微明,云絮如洗,山风裹着清冽的凉意拂过嶙峋山脊,仿佛天地初醒时一声悠长的吐纳。沈砚岑与叶馨云并肩而行,足下青石阶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泛光,蜿蜒入雾,直通那传说中封存了上古星陨之秘的幽谷——陨星谷。
谷名非虚。甫一踏入谷口,便似跨过一道无形界碑,时空骤然沉静。抬眼望去,整座山谷宛如被天外巨手倾覆的星穹残骸:数十块庞然陨石错落矗立,或如卧龙盘踞,或似断剑插地,表面覆盖着细密银纹,似凝固的星轨,又似未干涸的泪痕。它们并非死物,而是沉睡的星辰遗脉——每一道裂隙中,都浮游着细碎如萤的微光,无声旋转,缓缓明灭,仿佛亿万年前那一场焚天煮海的星战,至今仍未真正落幕。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寒气息,不刺骨,却沁入肺腑;不浓烈,却萦绕不散。那是星辰之力,最本源、最澄澈的“星髓”——它不似灵力般灼热奔涌,亦不如魔气般阴诡躁动,而是如月华垂落、如霜雪初凝,带着亘古的静谧与浩渺的温柔。远处山峦层叠,峰顶断崖处,赫然横亘着一道百丈长的焦黑裂痕,边缘熔岩早已冷却成玄铁般的暗红晶体,其上还嵌着几枚半融的青铜箭镞,箭身铭文斑驳难辨,却依稀可辨“太初”二字——那是上古仙门“太初天庭”与堕星妖族鏖战万载后留下的最后一道伤疤,是时间也未能完全愈合的叹息。
“这里的星辰之力很精纯,对你修炼有好处。”
沈砚岑声音低缓,如松针轻扫石面。他侧首望向身旁少女,目光温煦而笃定。叶馨云一袭素青云纹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清简至极,却自有一股不可侵凌的灵韵。她微微颔首,眸光澄澈如初春溪水,映着天光,也映着漫谷星辉。
就在沈砚岑抬步欲引她深入谷腹之时,身形忽如松根扎地,骤然停驻。他眉心微蹙,指尖悄然凝起一缕淡金剑气,无声无息缠绕于袖缘——不是敌意,而是警觉,是久经风霜的剑修对天地异动最本能的回应。
叶馨云亦随之屏息。她未回头,却已感知到身后气流的微妙滞涩,仿佛整片山谷的呼吸,在那一瞬被一只无形之手轻轻按住。她顺着师尊目光所向,缓缓转首——
谷口薄雾正被一道身影徐徐拨开。
那人踏雾而来,不疾不徐,却似踏着星轨节律。一袭月白色道袍素净无纹,衣袂翻飞间竟不见尘埃沾染,唯见流光随步轻漾,恍若披着整条银河行走人间。银发如瀑,自额前垂落至腰际,发尾缀着几点细碎微芒,是真正的星辰碎屑——非幻术,非灵光,而是从九天之外坠落、又被他以无上道韵温养至今的星尘余烬。它们静静栖于发梢,不散、不坠、不黯,仿佛时光也为之驻足,不忍惊扰这份清绝。
风过处,他睫上凝着薄薄一层霜色,却未掩其下双眸——那是一双冰蓝色的眼瞳,浅得近乎透明,宛如万载玄冰封冻的寒湖湖心。可今日,那湖面之下,竟漾开了一圈极柔的涟漪。不再是昔日疏离冷寂的镜面,而似春阳初融冰河,透出温润内敛的光泽,像雪峰之巅悄然渗出的第一滴融雪,清澈、微暖、令人心颤。
他周身气息缥缈如烟,又厚重如渊。你凝神细察,仿佛能听见星轨运转的嗡鸣;可当你试图捕捉其修为深浅,神识却如坠无垠云海,空茫一片——那是道与天地彻底相契后自然生出的“无相之境”。大乘中期?或许更高。但更令人动容的,是他身上再无半分旧日桎梏的滞涩感。两年前那场几乎将他道基焚尽的“道伤”,如今已杳然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站在那里,便是山岳,便是星穹,便是此方天地最本真的呼吸。
正是凌霄剑宗,裴清辞。
沈砚岑眸底掠过一丝极淡却极锐的惊意。他与裴清辞相识逾甲子,深知此人道心如剑,锋芒内敛,性情淡漠如古井无波。可此刻,那曾斩断过三千因果、劈开过九重雷劫的剑心,竟在望向叶馨云的一瞬,无声震颤。
裴清辞的目光,越过沈砚岑挺拔如松的肩线,稳稳落在叶馨云脸上。冰蓝瞳仁深处,所有疏离、所有审视、所有高悬于尘世之上的孤高,尽数化为一种近乎虔诚的缱绻。那不是看晚辈的眼神,亦非看同道的神色,倒像是跋涉过亿万光年荒芜星海的旅人,终于望见故园灯火;像是守候了千年寒潭的孤鹤,终见冰面下那一尾熟悉的游影——温柔得令人心尖微颤,深沉得令人喉头哽咽。
“裴道尊。”
沈砚岑开口,声线依旧平稳,却比平日多了一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你的道伤……”
裴清辞微微颔首,动作轻缓如风拂柳枝。他并未答话,只是唇角极淡地向上牵了一下,那笑意未达眼底,却已先暖了整片山谷的寒气。随即,他再次望向叶馨云,声音清越如昆山玉碎,泠泠然撞入耳膜,却奇异地裹着一丝温软的暖意,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已无大碍。”
顿了顿,他目光未移分毫,只轻轻问:“你……没事吧?”
这句寻常问候,却让沈砚岑眉峰倏然一压。
叶馨云亦怔住。她能清晰感知到那目光里的善意,纯粹、干净,不带丝毫杂念,可那份温柔太过浓烈,太过专注,像月光只倾泻于一株幽兰,旁的万物皆成背景。他们不过三面之缘:秘境初遇时他递来一枚护心玉珏;宗门论道会上他遥遥一礼,目光如清泉掠过;还有一次,她在藏经阁古卷中读到一段残缺星图,抬头时,恰见他立于廊下,指尖捻着一缕星光,静静凝望她良久……仅此而已。何至于此?
她垂眸,掩去眼中翻涌的困惑,依礼躬身,青丝垂落如瀑:“多谢裴道尊关心,弟子无碍。”
裴清辞闻言,眸光微漾,似有千言万语在冰湖下奔涌,自己却终究只化作一句轻叹:“师尊在此,也不好叫裴师兄了……还是老老实实,唤一声‘裴道尊’罢。”
他望着她,眼中的温柔愈发深邃,仿佛要将她此刻眉目、气息、甚至衣袖上细微的褶皱,都刻入魂魄深处。他分明感知到了——她体内那股化神中期的灵力,如磐石般稳固,如春水般丰沛,更奇妙的是,其间隐隐流转着幽冥灵泉特有的寂灭生机,那是历经生死淬炼后才有的涅盘之息。他心头微震,随即了然:原来她亦闯过了那片连大乘修士都讳莫如深的秘境核心。他未追问,未探究,只是静静伫立,目光如最柔软的绸缎,将她轻轻包裹。
沈砚岑心中警铃微鸣。
他太了解裴清辞。此人曾为参悟一道剑意,在绝崖枯坐百年,风雨不侵;也曾为护一城凡人,独抗九幽魔潮七日七夜,血染白衣而不退半步。他敬重他,亦忌惮他——忌惮他那份近乎偏执的纯粹。可今日,那纯粹竟全然倾注于叶馨云一人身上,炽热得近乎灼人。这不合常理,更不合修真界森严的辈分之序。沈砚岑不动声色地侧身半步,宽大的玄色袖袍悄然展开,如一道无声屏障,将叶馨云温柔护于身后。他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多谢裴道尊关心,小徒已无大碍。”
叶馨云抬眸,正欲道谢,却被师尊抢先一步。她抿了抿唇,将未出口的话轻轻咽下,只觉心口微烫,又莫名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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