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寄住(1/2)

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入市中心一栋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引擎熄火后,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车顶残留的雨水滴落在水泥地上的细微声响,规律得令人心慌。

沈承聿解开安全带,侧目看向身旁的陆时晚。

她依旧维持着上车的姿势,头靠着冰凉的车窗,眼睛紧闭着,浓密而濡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像折翼的蝶。

她怀里紧紧搂着的那个浅蓝色书包,肩带上那块暗红色的血迹,在此刻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目。

他没有立刻叫醒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二十三岁的他,人生履历上写满了“优秀”与“从容”,却从未有过照料一个刚刚失去一切、年仅十三岁女孩的经验。

这种陌生的、沉甸甸的责任感,让他一向清晰的思路有些滞涩。

“时晚。”他终于开口,声音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女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长长的睫毛抖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应该清澈明亮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仿佛所有的光亮都被那场惨烈的车祸吞噬殆尽了。

她茫然地转回头,看向沈承聿,眼神没有焦点。

“到了。”他言简意赅,率先推门下车。

冷冽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

他绕到副驾驶这边,替她拉开车门。陆时晚动作迟缓地解开安全带,抱着书包,像一尊脆弱的瓷娃娃,僵硬地挪下车。

她站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单薄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仿佛随时会消散。

沈承聿锁好车,走在前面,步伐下意识地放缓。

陆时晚低着头,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那双不合脚的、他临时找出来的男士拖鞋,在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寂寞回响。

电梯平稳上升,镜面般的厢壁映出两人沉默的身影。

他身姿挺拔,西装革履依旧带着一丝从公司带回来的精英气息,而她,像一只被雨水打湿、无家可归的幼猫,缩在角落,与这个精致的世界格格不入。

“叮——”

电梯门打开,沈承聿拿出钥匙,打开了公寓厚重的防盗门。

一股清冷的、带着雪松香氛气息的空气涌出。

公寓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色调主导着视野,线条利落干净,家具摆放得一丝不苟,如同设计师精心打造的展示间,奢华,却缺乏人间烟火气。

“进来。”沈承聿侧身,让出通道。

陆时晚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站在光可鉴人的玄关大理石地板上,有些无措地看着自己脚下那双沾着水渍的、巨大的灰色拖鞋。

沈承聿从鞋柜深处找出一双未拆封的备用拖鞋,依旧是深色男款,放在她脚边。

“先穿这个。”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陈述安排。

陆时晚默默地换上,拖鞋太大,她走起路来更加不稳,仿佛随时会绊倒。

她局促地站在客厅中央,目光扫过冰冷的真皮沙发、一尘不染的玻璃茶几,以及那面巨大的、映照着城市阑珊灯火的落地窗,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和畏惧。

沈承聿将她的书包轻轻放在沙发一角,那抹暗红在浅灰色的沙发上显得格外突兀。

他环顾了一下自己这间过于宽敞冷静的公寓,然后走向一间紧闭的房门。

“你住这间。”

他推开次卧的门。

里面的陈设同样简洁到极致,一张铺着深灰色床品的双人床,一个嵌入式的白色衣柜,一张空无一物的书桌。

没有装饰画,没有玩偶,没有一丝属于“女孩”或者“家”的温馨气息。

“床品是干净的。”他补充道,顿了顿,又指向客厅另一侧,“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

他尽力将一切安排得条理清晰,试图用这种秩序感来掩盖内心同样存在的茫然。

抚养一个十三岁的、身心受创的少女,远比他处理最复杂的商业并购案更让他感到棘手。

陆时晚只是点了点头,嘴唇抿得发白,依旧一言不发。

空气再次凝固。

沈承聿看着她低垂的、纤细脆弱的脖颈,搜肠刮肚地想找些合适的话,却发现任何语言在巨大的悲伤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能遵从理智的判断,干涩地交代:“不早了,去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一觉。”

陆时晚再次点头,像接受了指令的机器人,抱着自己的书包,缓慢地挪进了次卧,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沈承聿站在原地,听着门内传来几声细微的、不确定的脚步声,然后是衣柜门被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他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城市的霓虹在雨水中晕染开模糊的光斑。

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压力笼罩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门内的陆时晚,在房门关上的瞬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就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滑坐到地毯上。

她没有开灯,将自己彻底埋进黑暗中。

怀里那个沾染着父母鲜血的书包被她死死按在胸口,仿佛那是唯一能与过去世界连接的纽带。

压抑了整晚的恐惧、绝望和难以置信的巨大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破了麻木的外壳。

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瘦削的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压抑的、破碎的呜咽。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用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臂,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深深的、带着血丝的齿痕,试图用身体的疼痛来转移心口那片仿佛要被撕裂的空洞。

爸爸爽朗的笑声,妈妈温柔的叮嘱,放学路上温暖的夕阳,饭桌上可口的饭菜……所有熟悉的、安稳的一切,都在几个小时前,被那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扭曲的巨响彻底粉碎了。

而她,被留在了这个冰冷、陌生、只剩下她一个人的世界里。

门外,沈承聿在客厅里站了许久,直到次卧里那细微的、仿佛被极力隐忍的啜泣声渐渐低不可闻。

他抬起手,想敲门,动作却在半空中停滞。

最终,那只手无力地垂下。

他知道,有些伤痛,只能由时间慢慢舔舐,外人无从介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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