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靠近(2/2)

她依旧很少主动说话,但她开始会用点头或摇头来更明确地表达意愿,会在沈承聿晚归时,像上次那样,小声提醒他“别太晚”,会在周阿姨做了合胃口的菜时,低声说一句“好吃”。

她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回应着这份笨拙而真诚的靠近。

这天傍晚,沈承聿接到一个电话,是负责处理林建成夫妇身后事和遗产问题的律师打来的。

有些文件需要陆时晚作为唯一继承人签字,虽然她未成年,需要沈承聿作为临时监护人来代为处理大部分事宜,但有些程序仍需本人在场。

挂断电话后,沈承聿思索着该如何向陆时晚开口。

这势必会再次触及她的伤痛。

他走到次卧门口,敲门。

“时晚,有件事需要和你商量。”

陆时晚打开门,仰头看着他,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询问。

沈承聿尽量用平缓的语气,将律师的话转述给她,省略了其中一些可能过于冷酷的法律术语,只强调了需要她出面签字的事情。

他预料中的抗拒和悲伤并没有立刻出现。

陆时晚安静地听着,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显示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但自墓园那次彻底的宣泄之后,她似乎对“父母已逝”这个事实,有了一点点的承受能力。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沈承聿,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与他相似的、不符合年龄的平静:

“叔叔,我需要做什么?”

沈承聿看着她那双努力保持镇定,却依旧泄露出些许不安的眼睛,心中微软。

他放缓了声音:“只是去签个字,很快。我陪你一起。”

“……好。”她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言语。

约定去律师事务所的那天,是个阴天。

灰蒙蒙的天空,让人的心情也无端有些低沉。

出门前,陆时晚站在玄关,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拿那个放在椅子上的旧书包,而是背起了沈承聿送给她的那个崭新的深蓝色书包。

书包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包纸巾和一个水杯。

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沈承聿的眼睛。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替她拉开门,动作自然地护在她身侧,一起走进了电梯。

律师事务所的气氛庄重而肃穆。穿着严谨的律师拿出厚厚的文件,逐页解释着那些关于资产、保险、债务的冰冷条款。

陆时晚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双脚甚至无法完全沾地。

她努力挺直背脊,认真地听着,虽然那些复杂的法律条文她多半听不懂,但她知道,这是在处理爸爸妈妈留下来的东西。

当需要她签字时,她拿起那支沉重的钢笔。

笔尖落在纸张上,她看着那一栏需要她签下“陆时晚”三个字的地方,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的手有些颤抖,那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沈承聿站在她身边,全程沉默地陪伴。在她签字时,他能清晰地看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泛白的指节。

他没有出声安慰,只是将一只手,轻轻地、坚定地按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一股温热的、支撑的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

陆时晚签完最后一个字,放下笔,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滚落了一滴,砸在文件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圆点。

她迅速用手背擦掉,低着头,不肯再抬起。

律师例行公事地整理文件,说着一些后续事宜。沈承聿耐心地听完,然后对律师点了点头,牵起陆时晚的手。

“我们走吧。”

他的手很大,很暖,完全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走出律师事务所,阴沉的天空竟透出了一丝微弱的阳光。

坐在回程的车上,陆时晚一直偏头看着窗外,异常沉默。

沈承聿知道,她又想起了父母。

他没有打扰她,只是将车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快到公寓楼下时,一直沉默的陆时晚,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叔叔……”

“嗯?”

“以后……是不是就只有我和你了?”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带着一种深切的茫然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沈承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目视前方,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极其郑重、仿佛承诺般的语气,清晰地回答:

“是。”

“以后,有我在。”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假的安慰,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三个字——有我在。

陆时晚没有再说话。

她依旧看着窗外,但一直紧绷着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

回到公寓,周阿姨已经做好了午饭。今天她做了一道糖醋小排,酸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吃饭时,陆时晚破天荒地,主动夹了一块小排,放进了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沈承聿看着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悲伤不会轻易消失,未来的路依然漫长,或许还会有反复和波折。

但此刻,看着这个终于开始尝试接受新食物、新书包,以及他这个“新家人”的女孩,他仿佛看到,在那片经历过严冬的荒原上,第一株嫩绿的幼芽,正顽强地、小心翼翼地,破土而出。

而他,愿意成为这片土地上,沉默的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