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物伤其类（2/2）

中午，他去园区餐厅吃饭。餐厅里比往日安静许多，人们默默地排队、打饭、进食，交谈声低不可闻。他看到几个内保科的人坐在角落，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整个餐厅。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王烁打了份简单的饭菜，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坐下。他味同嚼蜡地吃着，目光落在窗外。几个工人正在修补园区边缘的铁丝网，动作机械而麻木。高墙、铁丝网、持枪的守卫……这一切构成了一座完美的监狱，而他们，都是其中的囚徒，区别只在于囚笼的华丽程度而已。

“林主管？”一个略带迟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王烁抬起头，是苏梅。她今天穿了一身素色的裙子，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微微红肿，似乎哭过。她端着一个餐盘，站在他桌旁。

“梅小姐。”王烁站起身。

“我能坐这里吗？”苏梅的声音很轻。

“请便。”

苏梅在他对面坐下，却没有动筷子，只是用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汤。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苏梅才低声开口，眼睛看着桌面：“昨晚……你没做什么傻事吧？”

王烁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随即松开：“没有。我在机房加班。”

“那就好……”苏梅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好多血……还有人在哭……”

王烁没有说话。他知道苏梅指的不仅仅是噩梦。

“有时候我在想，”苏梅抬起头，看向窗外那些修补铁丝网的工人，“我们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呢？无非是……笼子的大小和装饰不同罢了。”

王烁心中一震。苏梅的话，几乎与他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梅小姐……”他不知该如何回应。

苏梅却突然转过脸，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林主管，你说……我们真的能离开这里吗？真的能有……正常的生活吗？”

她的眼神里，有恐惧，有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望中挣扎求生的渴望。

王烁看着她，看着这个身处罪恶核心却渴望光明的女孩，看着这个可能成为棋子也可能成为炸弹的不稳定因素。他想起了“蟑螂”的死亡，想起了自身的无力，也想起了自己肩负的任务。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用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一丝沉重决绝的语气，缓缓说道：

“我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是否真有所谓的‘正常生活’。但我知道，如果连尝试离开的勇气都没有，那就真的……永远也出不去了。”

他没有给出承诺，甚至没有给出希望。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残酷却真实的事实。

苏梅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光芒明明灭灭，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复杂。

王烁低下头，继续吃他那份冰冷的饭菜。“物伤其类”的悲悯依旧萦绕心头，但一种更冷硬、更坚定的东西，正在那悲悯的废墟上，悄然滋生。

他无法拯救所有人，甚至无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但只要还有一丝可能，他就要撕开这黑暗，哪怕只能透进一缕微光。为了陈教授，为了阿雅，为了那些无声消失的“蟑螂”们，也为了……内心深处那个尚未完全死去的，属于“王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