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静滞的呵斥(2/2)

血牙站在原地,手里的动力剑还举着,但手臂的颤抖停止了。他盯着奎特斯,目镜后的眼睛里疯狂的血色在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然后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像是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满手是血,却想不起为什么要杀人。

碎颅者那边,十几个战士的动作也僵住了。他们本来已经准备开火,手指扣在扳机上,肌肉紧绷,只等一声令下。但现在,那种沸腾的杀意像被浇了冰水,迅速冷却、沉淀,变成一种茫然的迟疑。他们互相看看,又看看场中央的奎特斯,武器慢慢垂下,虽然还没放下,但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一触即发的凶悍。

看台上的观众也安静了。吼叫声、口哨声、下注的嚷嚷声,全都停了。几十双眼睛盯着下面,盯着那个站在六具尸体中间、却平静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的阿斯塔特。

最奇怪的是声音。

格斗场原本很吵——动力武器的嗡鸣,爆弹枪预转的嗡嗡,观众的喧嚣,还有通风系统低沉的嘶嘶声。但现在,所有这些声音都变得……模糊了。不是消失,是变得遥远,像是隔着一层厚玻璃听到的动静,失去了那种刺耳的质感,只剩下沉闷的回响。

奎特斯站在那里,没动。

他没看血牙,也没看碎颅者,他的目光落在沙土上,落在那些血泊和碎肉上。他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得诡异——没有愤怒,没有谴责,没有战斗前的兴奋,什么都没有。就像在看一堆需要清理的垃圾,在评估工作量,在计算需要多少时间和人力。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血牙。

“放下。”奎特斯说。

还是那两个字,声音不大,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把工具放回去”。但血牙听了,手一松,动力剑掉在地上,剑尖插进沙土,剑柄微微晃动。

“为什么杀人?”奎特斯问。

血牙张嘴,想说话,但喉咙发干,声音嘶哑:“他们……偷我项链……”

“证据?”

血牙愣住了。证据?他想起通讯器里那个声音,想起马尔科的话,想起碎颅者手下那些人嘲讽的笑声。但具体的证据……好像没有。只有怀疑,只有愤怒,只有那种被羞辱后爆发的狂怒。

“我……”血牙说不下去了。

奎特斯转头看向碎颅者。

“你们偷了吗?”

碎颅者瞪大眼睛,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当然没有!我的人从不偷东西!要抢就光明正大地抢!”

“那他为什么认为你们偷了?”

碎颅者也答不上来。他看看血牙,看看地上的尸体,又看看自己身后这群人,最后摇头:“我不知道。他突然发疯,冲下来就杀人。我们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奎特斯点点头,像是得到了预期的答案。他转向看台,目光扫过那些观众。

“所有人,回自己岗位。”他说,“重伤者送医疗舱,死者清理。此事结束。”

语气不是命令,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威严。但话语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感”,像是法官敲下法槌,宣布庭审结束,没有上诉余地。

令人惊讶的是,大多数人真的开始动了。

观众们默默起身,收起酒瓶,收起赌注筹码,三三两两地离开看台,没有交头接耳,没有留恋,像是突然对这场血腥表演失去了兴趣。就连那些最狂热的家伙,也在奎特斯的目光扫过时低下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碎颅者盯着奎特斯看了几秒,又看看血牙,最后咬咬牙,挥手示意手下离开。十几个战士收起武器,转身走出格斗场,脚步很快,像在逃离什么。

场地上只剩奎特斯和血牙,还有那六具尸体。

血牙还站着,但站不稳了。失血太多,伤太重,他摇晃了一下,单膝跪地,动力剑撑住身体才没倒下。血从各处伤口涌出,在沙土上汇成一小摊。

奎特斯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检查伤口。左肩那道被动力剑砍出的伤口最深,已经能看到骨头。右腿几乎断了,只靠一点皮肉连着。其他小伤不计其数,盔甲破碎,血肉模糊。

“能走吗?”奎特斯问。

血牙摇头,声音虚弱:“不……不行……”

奎特斯站起身,走到场边,朝入口处招了招手。几个一直在远处观望的奴工连忙跑过来,低着头,不敢看场内的惨状。

“担架。”奎特斯说。

奴工们跑回去,很快抬来一副金属担架。他们小心翼翼地把血牙放上去,动作很轻,生怕碰到伤口。血牙躺在担架上,眼睛盯着穹顶,眼神空洞,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奎特斯看着奴工把血牙抬走,然后转身,看向观察台的方向。

马尔科还站在那里。

两人隔着半个格斗场对视。马尔科脸上那种假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近乎贪婪的观察表情。他的眼睛盯着奎特斯,像是在研究一台复杂的机器,试图找出它的工作原理。

奎特斯也看着他,表情依然平静。

然后他转身,走向出口,靴子踩在血染的沙土上,留下清晰的脚印。每一步都很稳,不快不慢,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观察台上,马尔科慢慢从怀里掏出那个黄铜装置。装置表面的淡紫色水晶还在微微发光,但光芒比刚才黯淡了些,像是能量快耗尽了。

他按下另一个按钮,装置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然后彻底暗了。

马尔科把装置收好,最后看了一眼格斗场——那些尸体,那些血,那些散落的武器碎片。然后他转身离开,脚步很快,像是在赶时间。

格斗场里彻底安静了。

只剩几个奴工在清理尸体。他们用铲子把碎肉铲进桶里,用拖把擦洗血泊,动作熟练而麻木,像是每天都在干这种活。灯光昏暗地照着,沙土上的血迹正在慢慢干涸,从鲜红变成暗红,再变成接近黑色的深褐。

通风系统的嘶嘶声又清晰起来。

远处传来血魂号惯有的噪音——齿轮转动,蒸汽喷涌,还有隐约的吼叫和武器碰撞声。

但在格斗场这一小片区域里,那些声音听起来很遥远。

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看不见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