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石化战术（2/2）

不是时间变慢，是感知变慢。他能感觉到空气在缓慢流动，灰尘在缓慢飘落，镜子里的影像在缓慢变化。卡洛斯的灵能丝线在缓慢震动，每根丝线的振动频率都不同，像琴弦在演奏杂乱无章的音乐。

声音也开始变慢。

卡洛斯的呼吸声拉长，变成低沉的嗡鸣。灵能丝线的震动声变成拖长的低音。远处——如果还有远处的话——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而遥远。

最明显的是温度。

低温循环系统一直在工作，但此刻奎特斯感觉到冷意不再局限于胸口，开始向全身扩散。不是那种刺骨的寒冷，是更温和的、更彻底的冷却。像把热水慢慢放凉，像把火焰慢慢熄灭，像把运动慢慢停止。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

动力甲表面出现霜花。细小的冰晶在盔甲接缝处凝结，在目镜边缘堆积，在链锯斧的锯齿上闪烁。霜花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最后覆盖了全身，让他看起来像一尊冰雕。

关节伺服器的嗡鸣停了。

不是故障，是主动关闭。奎特斯切断了对所有非必要系统的能量供应，只保留最基本的生命维持——心跳，呼吸，大脑活动。动力甲变成了一套纯粹的金属外壳，失去了所有动力辅助，全靠他自身的肌肉支撑。

但他的肌肉也变慢了。

呼吸频率降到每分钟五次。每次吸气都很深，很慢，像在吸入粘稠的液体。每次呼气也很慢，呼出的气在面甲内部凝结成霜，又慢慢融化，滴落。

心跳降到每分钟三十下。

缓慢，沉重，像远处传来的鼓声，间隔很长，每一声都在胸腔里荡开悠长的回音。

奎特斯睁开眼睛。

世界变得……清晰。

不是视觉上的清晰，是感知上的清晰。他能“看见”每面镜子的位置，每根灵能丝线的走向，每个空气分子的运动轨迹。他能“听见”卡洛斯心脏的跳动——七颗心脏，每颗跳动的节奏都不同，像七个不同步的节拍器。

他能“感觉”到这个房间的本质。

不是球形房间，不是镜子迷宫，是一个巨大的、复杂的灵能矩阵。每面镜子都是矩阵的一个节点，每根灵能丝线都是能量流动的通道。卡洛斯不是悬浮在空中，是被固定在矩阵的中心，像蜘蛛在网中央，既是控制者，也是被控制者。

真实之镜碎片也不在“某个地方”。

它就是矩阵本身。或者说，矩阵是它的载体，它的延伸，它的……影子。

要拿到碎片，就得破坏矩阵。

要破坏矩阵，就得触及中心。

要触及中心，就得穿过那些灵能丝线。

但丝线本身也是陷阱——触碰它们会触发更强烈的幻象，会把触碰者拉进更深层的疯狂。

除非……

除非触碰者本身已经是“静止”的。

奎特斯开始移动。

动作很慢，非常慢。抬起左脚，向前迈出一步，落下。然后抬起右脚，向前迈出一步，落下。每个动作都像慢放的影像，没有任何多余，没有任何犹豫。

冰雕在移动。

霜花从盔甲表面剥落，飘在空中，缓慢旋转，在镜子的反光中像细碎的钻石。脚步声很轻，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靴底和地面接触时细微的摩擦声。

卡洛斯盯着他。

七张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变成惊讶，从惊讶变成警惕，从警惕变成……一丝奎特斯从未在这巫师脸上看到过的情绪。

恐惧。

不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未知的恐惧。对“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的恐惧。

“停下。”卡洛斯说，声音有点发颤，“你再靠近，我就……”

奎特斯没有停。

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他走到房间中央，抬头看着悬浮的卡洛斯。两人距离不到三米，中间隔着那些灵能丝线，丝线在缓慢波动，像水下的海草。

“我就触发最后的防御。”卡洛斯尖叫，七张脸同时扭曲，“你会被撕碎！被分解！被变成这个矩阵的一部分！永远困在这里！永远！”

奎特斯抬起手。

动作还是那么慢。手臂缓缓抬起，动力拳套缓缓张开，缓缓伸向最近的那根灵能丝线。丝线是半透明的，内部有彩色的光在流动，像被困住的彩虹。

指尖离丝线还有十公分。

五公分。

一公分。

接触。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爆炸，没有闪光，没有幻象。灵能丝线碰到奎特斯的指尖时，只是……停止了流动。内部那些彩色的光凝固了，变成静止的色块，像冻结的河流。

然后丝线本身开始变化。

从半透明变成乳白色，从柔软变成僵硬，从灵能构成变成……石头。真正的石头，灰色的，粗糙的，死寂的石头。

石化从接触点开始，沿着丝线向两端蔓延。向奎特斯这端蔓延了很短一段就停了，但向卡洛斯那端蔓延得很快，像病毒在血管里传播。

卡洛斯尖叫。

不是愤怒的尖叫，是纯粹的、生理性的惨叫。七张嘴同时张开，发出七种不同的音调，但都充满了痛苦。被石化的丝线开始断裂，不是被拉断，是自己碎掉，像干枯的树枝，一节节断裂，掉在地上，摔成粉末。

一根，两根，三根……

更多的丝线被触及，被石化，被断裂。

卡洛斯的身体开始下坠。失去丝线的牵引，他像断线的木偶一样向下掉落，长袍在空中展开，像一朵凋谢的、色彩斑斓的花。

他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奎特斯低头看他。

巫师蜷缩在地上，七张脸都在抽搐，每张脸上的表情都是痛苦和困惑。他试图爬起来，但手脚不听使唤——连接手脚的丝线都断了，他现在真的像个被拆了线的木偶。

“你……你到底是什么？”卡洛斯问，声音破碎得像玻璃渣。

奎特斯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着，冰雕一样站着，看着地上的巫师，看着周围开始碎裂的镜子，看着这个开始崩塌的球形房间。

“静默为甲。”那个声音说。

然后房间真的开始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