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雪原上的银与灰(2/2)

“我不认识你。”他陈述事实,试图抽回手臂。但识之律者抓得死紧,并且她的力量同样不容小觑。

“我认识你就行了!”识之律者几乎是吼出来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不知是气的还是委屈的,“林墨羽!你这个大木头!大笨蛋!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林墨羽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冰层下涌过一股暗流。但很快又恢复了死寂。

“……那不是我的名字。”

“放屁!你就是林墨羽!”识之律者斩钉截铁,“烧成灰我都认得!别想抵赖!”

她开始用力拉扯他的袖子,试图把他拽得更近一点,仿佛这样就能看清他冰封面具下的真相。

“跟我走!”她语气强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离开这鬼地方!回去!大家…大家都很担心你

林墨羽站在原地,如同扎根于冰原的寒松,任她如何拉扯,纹丝不动。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无法理解的闹剧。

“我没有可回去的地方。”他最终说道,声音平淡得令人心寒,“也没有需要担心我的人。你认错人了。”

说完,他手臂微微一震,一股巧劲弹开了识之律者的手。力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没有伤到她,却足以挣脱 他再次转身,决意离开。

识之律者看着他的背影,那股熟悉的、被他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激起的怒火再次涌了上来。

“好!你不走是吧?!”她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识之律者快步冲到他前面,转过身,面对着他,倒退着走,脸上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执拗到底的决心。

“你不是喜欢在这冰天雪地里待着吗?行!本女士陪你!”

“你不是喜欢打吗?以后你打崩坏兽,我就陪着你打!”

“你不是不说话吗?我就天天在你耳边吵!吵到你开口为止!”

“林墨羽!我告诉你,你甩不掉我的!以前甩不掉!现在更别想!”

她像个耍无赖的孩子,又像一个立下誓言的守护者,用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强行要将自己楔入他冰封的世界。

林墨羽终于停下了脚步。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得几乎要烫伤他的固执和…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情感。

他冰冷的脸上,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一次,那困扰的神色持续了数秒,未曾褪去。

林墨羽看着拦在面前、双手叉腰、一副“你奈我何”模样的识之律者,那双冰封的蓝眸中,困惑与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措交织着。他习惯于毁灭、驱逐、或是漠然离去,从未遇到过这种…胡搅蛮缠式的纠缠。

“你…”他试图开口,那冰冷的声线似乎都因为这不熟悉的局面而卡顿了一下,“…到底意欲何为?”

“意欲何为?”识之律者扬起下巴,哼了一声,“简单!从现在起,你,归我管了!”

林墨羽:“???”

“看你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识之律者毫不客气地指着他破损的衣物和沾染的冰尘,“跟个没人要的流浪猫似的!在这么冷的鬼地方瞎晃悠,也不知道找个暖和地方!吃饭了吗?能量够不够?就知道打打杀杀,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

这一连串的质问,语气凶巴巴,内容却完全是…老妈子式的操心。

林墨羽彻底愣住了。这些词汇和关心对他而言,比任何崩坏兽的攻击都要难以理解,更难以招架。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似乎想拉开距离。

“躲什么躲!”识之律者立刻逼近一步,再次抓住他的胳膊(虽然冻得她龇牙咧嘴但就是不松手),“以前…以前都是你唠唠叨叨管着我,现在风水轮流转了!给我听话!”

林墨羽眉头紧锁:“…我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不需要!你看你瘦的!(其实并没有)脸色白的!(本来就白)眼神死的!(一直那样)”识之律者开始强行灌输她的逻辑,“首先,找个能遮风挡雪的地方!这破地方冷死了!然后弄点吃的…呃,你能吃正常东西吗?还是只需要吸收崩坏能?算了不管,反正得补充能量!”

她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地拽着林墨羽的胳膊,试图把他往一个方向拖。那架势,像极了试图把沉迷游戏的孩子拖去吃饭的家长。

林墨羽站在原地,身体稳如冰山,任凭识之律者如何用力,纹丝不动。他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观察一个极其异常且难以解析的现象。

“松开。”他再次命令,寒气开始加剧。

“不松!”识之律者倔强地对抗着那股寒意,甚至调动起自己的力量包裹住手,“有本事你再冻我!再打我啊!反正你今天别想一个人跑掉!”

林墨羽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律者,她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灼人的、让他无法理解的执着和…关心?这种情感对他而言,比西伯利亚的永冻土还要陌生。

“……随你。”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冰冷的字眼,放弃了立刻挣脱的意图,但依旧站在原地,拒绝被拖走。那模样,像极了闹别扭不肯回家的小朋友。

识之律者眼睛一亮!有门!

她立刻改变策略,不再强拖,而是松开了点手,但依旧紧紧挨着他,开始围着他转悠,嘴里喋喋不休:

“这才对嘛!乖!”

“先说好,以后不准见我就走!要打招呼!”

“不准一个人跑没影!至少…至少得让我知道你去哪儿了!”

“打架可以,但不准受伤!呃…虽然你好像挺能打…”

“还有!多说话!不准当闷葫芦!以前你话不是挺多的吗?虽然尽说些气人的话…”

“从今天起,你的伙食归我管!你的作息…呃,你有作息吗?反正也得归我管!”

她开始单方面宣布一系列“管理条例”,完全进入了“带娃”模式。

林墨羽面无表情地听着,周身寒气缭绕,冰蓝色的眼眸望着远方,仿佛在思考是直接甩掉她比较快,还是…勉强忍受一下这诡异的噪音比较省能量。

他隐隐有种预感,他漫长而冰冷的流浪生涯,似乎因为这块突然出现的、自称认识他的“牛皮糖”,而要迎来一种…前所未有、且极其吵闹的变数了。

以前是林墨羽头疼怎么“养”好无法无天的识之律者。

现在,轮到识之律者头疼怎么“养”回这个冰封了自己、油盐不进的陨冰律者林墨羽了。

这算不算…另类的“风水轮流转”?

西伯利亚的寒风依旧呼啸,但在这片永恒的冰原一角,却出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温暖”据点——一个被识之律者强行劈砍出来、又用崩坏能粗略加固过的冰洞。

洞内,景象诡异。

识之律者正双手叉腰,像个监工一样,对着坐在一块冰坨上、周身依旧散发着生人勿近寒气的林墨羽指手画脚。

“喂!木头!把你那冷气收一收!洞里头都快比你脸还冷了!你想把本女士冻成冰雕吗?!” 识之律者不满地嚷嚷着,虽然她自己并不太怕冷,但这种环境下还要额外抵抗同伴的制冷效果,实在让人火大。

林墨羽抬眸,冰蓝色的瞳孔淡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但周身的寒意似乎……极其细微地收敛了一丝丝?至少洞壁上新凝结的冰霜速度慢了点。

识之律者撇撇嘴,算是勉强接受这点“进步”。她变戏法似的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一块用油纸包着的、硬得能当砖头的黑面包——这是她从某个废弃的补给点“借”来的。

“喏!吃饭!” 她把黑面包递到林墨羽面前,语气强硬,眼神却有点心虚。这玩意儿看着就不好吃,但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像“食物”的东西了。

林墨羽的目光落在那个黑面包上,没有任何动作,眼神如同在看一块石头。

“看什么看!吃啊!” 识之律者把面包又往前递了递,“虽然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总能补充点能量吧?你们律者……应该也能消化这个吧?” 她的语气带着不确定。

“不需要。” 林墨羽终于开口,声音冰冷,“崩坏能即是补给。”

“我知道你能吸崩坏能!” 识之律者没好气地说,“但吃东西是享受!是仪式感!懂不懂啊你!快点!尝尝!这是命令!” 她开始无理取闹。

林墨羽沉默地与她对视了几秒,似乎在判断服从这个“命令”和忍受她持续噪音哪个更划算。最终,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黑面包。

他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冰冷的指尖接触到面包的瞬间,那硬邦邦的表面立刻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识之律者:“………” 她看着那个瞬间变成“冰砖”的面包,嘴角抽搐了一下。

“算了算了!你这体温绝对是我见过的人里面体温最低的了。” 她一把将面包抢回来,没好气地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咬了一口,“嘎嘣”一声,差点崩掉牙,“唔……难吃死了!下次给你找点别的!”

啃完面包,识之律者又开始折腾。

“起来起来!别跟个冰块似的杵着了!活动活动!” 她伸手去拉林墨羽的胳膊,“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林墨羽再次被她强行从冰坨上拽起来。他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识之律者拉着在冰原上漫无目的地“散步”。

“你看那边!夕阳!虽然冻得要死,但还挺好看的吧?”

“嘿!快看!那有只雪狐!毛茸茸的!像不像罐头的尾巴?”

“喂!你别老是嗯、哦、好敷衍我啊!说点什么!评价一下夕阳!或者骂那只狐狸傻都行!”

林墨羽大部分时间沉默,偶尔被逼急了,会蹦出一两个冰冷的单字:“冷。”“无聊。”“看见了。”

识之律者也不气馁,依旧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如同一只试图温暖冰山的麻雀。

当然,“带娃”过程绝非一帆风顺。

有时,林墨羽会毫无预兆地突然起身离开,只因感知到了远处的崩坏能波动。识之律者只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赶紧跟上。

有时,他会因为识之律者靠得太近、或者话太多而骤然释放寒气,将她逼退。

最危险的一次,识之律者试图模仿符华,来个“爱的抱抱”进行物理取暖,结果差点被瞬间爆发的绝对零度冻气和她周身的自动防御性重力场给震飞出去,幸好她反应快及时用权能护住了自己。

“喂!你谋杀啊!” 识之律者惊魂未定地吼道。

林墨羽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自找的”。

但识之律者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屡败屡战。

她开始尝试别的方法。

她不再强行喂食,而是会找来一些崩坏能结晶,或者干脆在他吸收环境中的崩坏能时,坐在旁边一起吸,美其名曰“陪你一起吃饭”。

她不再强迫他说话,而是改成自言自语,或者对着空气表演单口相声,把他当成一个树洞,什么都说——吐槽这个世界的无聊,抱怨找不到好吃的,怀念和爱莉斗嘴、被梅比乌斯骂、跟林墨羽打游戏的日子……虽然她刻意模糊了来源,只说“以前”。

她甚至开始……给他“打扮”。

比如,某天她不知道从哪找来一根看起来还算顺眼的鸟类的翎羽,趁林墨羽闭目吸收能量时,试图插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

结果当然是被瞬间凝结的冰霜冻碎了羽毛,外加一记冰冷的眼刀。

但她乐此不疲。

几天下来,成效……微妙。

林墨羽依旧沉默,依旧冰冷,依旧会在感知到崩坏时立刻化身无情的清除机器。

日子一天天过去。冰原上出现了奇特的景象:一个冰冷沉默、行走如同天灾的银发律者,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吵吵嚷嚷、试图用各种方式“照顾”他、却时常把自己气得跳脚的灰发律者。

她像是在笨拙地、复刻着某种记忆里的模式。只是角色,彻底调换。

以前是他无奈地跟在她身后,收拾烂摊子,应付她无穷无尽的精力和小脾气。现在是她围着他打转,绞尽脑汁地想把他从那种彻底的冰冷和孤寂中拉扯出来一点点。

以前是他准备好一切,包容她的任性。现在是她千方百计地想让他接受一点点“外界”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件斗篷,一块烤焦的肉。

以前是他用各种方法(包括林墨羽式的吐槽和偶尔的温柔)安抚她。现在是她自言自语的想尽办法让他开口。

尽管困难,但识之律者从未想过放弃。

因为她是唯一的、真正记得那个“林墨羽”本该是什么样子的人。

也正因如此,看着他现在这个样子,她心里那份混杂着恼怒和“恨铁不成钢”的心疼,越来越浓。

这次,轮到她来“带娃”了。尽管这个“娃”冰冷到足以冻结人心。

她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再次追上前方那个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的背影。

“喂!木头!等等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