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调查组(2/2)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却更加清晰:“而且,我需要这个过程。我需要亲手把那些偷走我人生的人揪出来,需要亲眼看着他们得到惩罚。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地……告别过去。”

叶景淮看着女儿眼中那混合着伤痛、愤怒与决绝的复杂光芒,心中既痛又慰。痛的是女儿竟然要亲自面对如此丑陋的真相,慰的是女儿比他想象中更加坚强和清醒。

“好。”他不再多说,只是用力握了握女儿的肩膀,“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爸爸和妈妈,还有整个叶家,都在你身后。”

“我知道。”叶星辰微笑,那笑容里带着温暖,也带着力量。

下午两点半,城西,“静心斋”茶楼。

这是一家颇有古韵的老式茶楼,藏在一片梧桐树掩映的旧街里,客人不多,环境清幽。二楼临窗的雅间“听雨轩”已经被提前订下。

陈伯换了一身朴素的深蓝色中山装,提前十分钟到了。他坐在靠里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壶上好的龙井,慢慢啜饮着,看似平静,但不时望向楼梯口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叶星辰和苏晴稍晚一些到达。两人都做了简单的变装——叶星辰戴了一副平光眼镜,换了发型,穿着款式保守的米色针织衫和长裙,看起来像个文静的女学生。苏晴则打扮得更加成熟些,像是陪同长辈出行的职业女性。

她们在陈伯旁边坐下,低声交谈了几句,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等待。

两点四十分,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一个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穿着普通夹克衫的男人走了上来。他脸色有些憔悴,眼神里带着长期底层生活磨砺出的谨小慎微,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陈伯,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快步走了过来。

“陈伯,您老还是这么精神!”男人走到桌前,恭敬地欠了欠身,说的是带点口音的普通话。

“小李啊,快坐快坐。”陈伯热情地招呼,指着叶星辰和苏晴,“这是我两个远房侄女,正好在附近念书工作,听说我要见老朋友,非要跟来见见世面。不碍事吧?”

被称为“小李”的男人,正是已故档案管理员李师傅的儿子,李建国。他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两位小姐好。”

叶星辰和苏晴微笑着点头致意,没有多话。

寒暄几句,茶过一巡后,陈伯慢慢切入正题:“唉,时间过得真快啊。想起你父亲,多好的一个人,做事认真,讲义气。当年在医院,没少照顾我们这些家属。”

李建国脸上露出怀念和一丝苦涩:“是啊,我爸那人,就是太老实,太认死理。有时候……唉,就是因为太认真,反而吃亏。”

陈伯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这话怎么说?我记得李师傅在医院人缘挺好的啊。”

李建国喝了口茶,压低了声音:“陈伯,您也不是外人,我跟您说句实话。我爸后来身体不好,早早病退,跟他在医院最后那几年心里憋着事,有很大关系。”

“憋着事?”陈伯露出关切的表情。

李建国看了看叶星辰和苏晴,似乎有些犹豫。

苏晴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李叔叔,我们都是学历史的,对过去的人和事特别感兴趣。您要是不介意,就当给我们讲讲老故事?”

她的态度自然,打消了李建国部分顾虑。

李建国叹了口气:“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就是……大概二十多年前吧,我爸负责看管医院的旧档案库。有一天晚上,他值夜班,发现妇产科有人偷偷进去过档案室。”

叶星辰的心跳微微加速,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倾听的表情。

“当时我爸也没声张,第二天早上去查,发现少了几份病历,是前几天刚出生的几个婴儿的,其中好像就有……就有当时挺有名的一个大户人家孩子的。”李建国说着,看了看陈伯,眼神有些闪烁,“我爸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想报告,但他一个小档案员,人微言轻,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而且没过两天,当时管后勤的一个小领导,好像姓王的,就私下找到我爸,塞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钱,不少钱。说那是医院内部工作需要,让他别多事,把夜班记录改一下,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姓王?”陈伯追问,“是不是叫王秀兰?”

李建国仔细想了想,摇摇头:“好像不是,是个男的,具体名字我爸没细说,只说是管后勤的一个小头头。但那钱……我爸没要。他胆子小,觉得这钱烫手,又不敢得罪人,就把钱退回去了,但也没敢举报,只是偷偷把那天晚上监控的带子……那时候还是老式录像带,藏了一份起来,把记录本上的相关内容也悄悄抄了一份。”

“东西呢?”陈伯的声音有些发紧。

“我爸藏起来了。连我都不知道具体藏在哪里。”李建国摇头,“他病重的时候,跟我提过几次,说他对不起那户人家,但他不敢拿出来,怕惹祸上身。他说那录像带和抄录本,被他封在一个铁盒里,埋在了……埋在了老家院子里的老槐树底下。”

老家院子!老槐树底下!

叶星辰和苏晴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很可能就是当年有人潜入档案室篡改或盗取病历的直接证据!

“你老家……现在还在吗?”陈伯强压着激动问。

“早不在了。”李建国苦笑,“十几年前旧城改造,老房子都拆了,原地起了新楼盘。那棵老槐树,也早没了。东西……怕是找不到了。”

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蒙上一层阴影。

但叶星辰没有气馁。她轻声问:“李叔叔,除了录像带和抄录本,李师傅还留下过别的什么吗?比如日记,或者跟别人提起这件事的记录?”

李建国皱眉思索了很久,忽然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爸有个习惯,喜欢把重要的事,用很小的字记在日历本的背面或者边角上。他去世后,那些老日历本,我妈舍不得扔,都收在一个旧箱子里,放在我现在的储藏室!都好多年没动过了!”

日历本!私人记录!

这很可能包含更具体的时间、人名、细节!

陈伯立刻道:“小李,那些日历本,能不能让我们看看?你放心,我们就是好奇,想多了解点你父亲的事迹,绝没有别的意思。”

李建国有些犹豫:“这……都是些陈年旧物了,没什么好看的。”

苏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厚度恰到好处的信封,轻轻推到李建国面前,微笑道:“李叔叔,陈伯一直记挂李师傅,这是一点心意,您拿去给阿姨买点补品。我们就是想看看老人家当年的工作笔记,学习学习老一辈的认真精神。”

信封没有封口,可以看到里面是一叠崭新的百元钞票。

李建国看了一眼,喉咙动了动,最终点了点头:“那……好吧。东西在我家,我明天找出来,给陈伯您送来?”

“不用麻烦你跑。”陈伯立刻说,“你告诉我地址,明天我让这两个侄女去取就行,她们有车,方便。”

又商量了几句细节,李建国留下地址和电话,揣起信封,千恩万谢地先走了。

雅间里安静下来。

陈伯看向叶星辰,眼中满是激动和期待:“小姐,如果那些日历本里真有记录……”

“那将是第一份直接的书证。”叶星辰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证明当年确实有人,在婴儿出生后,意图篡改或销毁病历记录。这离真相,又近了一大步。”

苏晴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微型录音设备,确认刚才的对话完整录下:“李建国的证言很有价值。结合他提供的线索,我们可以尝试复原当年档案室可能发生的情况。‘灰隼’那边追踪张秀梅,我们这边挖掘书证,双管齐下。”

叶星辰点头,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

调查组的第一天,就有了实质性进展。

但她也清楚,越接近真相,可能遇到的阻力和危险就越大。

李师傅因为胆小和顾虑,藏起了证据,也藏起了自己的良知,郁郁而终。

张秀梅举家搬迁,隐姓埋名。

王建国医生蹊跷离职、去世。

所有这些,都指向一个事实:当年的阴谋,牵扯的人可能不止沈家父母,背后或许还有一张更大的网,或者,仅仅是参与者事后都因恐惧和利益,选择了沉默和逃离。

无论是什么,她都要撕开这沉默。

为了自己,为了父母,也为了那个可能永远无法得知的、在沈家卑微长大的“叶星辰”,讨回一个迟到了二十三年的公道。

茶凉了。

叶星辰端起茶杯,将微凉的茶汤一饮而尽。

苦涩之后,喉间回甘。

就像这场复仇,过程必然艰辛痛苦,但结局,必须是罪恶付出代价后的清甜。

“走吧,”她放下茶杯,站起身,“该回去布置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