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2/2)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劝走了最后一批坚持要陪她“痛苦到天亮”的闺蜜。那些女孩们的关心是真诚的,但那种过度密集的安慰和同情,此刻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形的负担和煎熬。她需要独处,需要安静,需要舔舐内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夜风吹拂着她利落的短发,额头上包扎的纱布隐隐作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承载着千钧重担。

在她看不见的夜色深处,路边一栋三层小楼的楼顶天台边缘,静静地伫立着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他们目光如炬,清晰地看到了吴婧疲惫而孤独的身影走向家门,不约而同地,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其中一位,身穿笔挺的旧式军装,虽未佩戴军衔,但身姿挺拔如松,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他望着吴婧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和深深的怜惜:“这孩子…从小就苦啊…”

身旁另一位老者,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面容儒雅中透着刚毅,眼神锐利。他点了点头,低声道:“老领导,听说…您把最新一批阵亡人员的通报,暂时压下来了?”

军装老者他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城市的灯火,沉声道:“不压不行啊…上一批的战损通报,才下发一个多月。连着来,下面的情绪…怕是要出乱子。尤其是这些孩子们…”

黑衬衫老者他神色复杂,带着难以言喻的悲痛和一丝释然:“我明白…老领导,您做得对。只是…这份名单上,有我家老二…”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本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健那小子开这个口…说他爸爸…唉…现在好了…那小子也…也听不到了…” 陈健重伤昏迷,某种意义上,暂时避免了承受丧父之痛。

军装老者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老部下的肩膀,语气缓和了些:“老陈,别多想。陈健那小子,虽然伤得不轻,但我已经打了招呼,用了最好的医疗资源,估计躺上两三个月就能恢复,不会耽误高考。我还听说,你家老二媳妇所在的部队,也快轮换回来休整了…到时候有她亲自照顾,我相信陈健那小子,一定能挺过来,重新站起来的。”

陈老爷子闻言,身体微微一颤,面向军装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多谢老领导抬爱!我…我替我家那个不争气的小子,谢谢您了!”

军装老者抬手虚扶了一下:“不必如此,都是应该的。”

陈老爷子直起身,脸上满是愧疚和决绝:“老领导,我家那小子…太不争气了!本来…本来我是有心思想撮合他和婧丫头的,觉得两家知根知底…如今看来,无论是思想觉悟,还是个人能力、心性担当,他都远远不如婧丫头!我…我不能让他再拖累吴家,给婧丫头拖后腿啊!” 他主动提出此事,既是自知之明,也是为了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军装老者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老陈,你这说的是哪里话。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恋爱自由。我这把老骨头,都比你看得开。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处理,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插手。不过我个人建议啊,还是等他们都服完兵役,心智更成熟了,再考虑这些,更稳妥。”

“老领导开明!您这建议,深刻啊!” 陈老爷子知道,这次孙子和儿媳妇的事,已经将以往的情分用到了极致。

刚才自己还想着如何不给外界留下退婚的话柄,老领导更狠,从根上就否认了曾经有过婚约这回事。

沉默片刻,军装老者转换了话题,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警署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陈老爷子立刻收敛心神,恭敬回道:“刚刚接到汇报,那个警署的吕队长,已经被秘密处理了。”

军装老者点了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这次表面上看事情不大,但影响极其恶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里面涉及吃空饷、违规办案、警署内部管理漏洞、以及督察监管不严等诸多问题…一条线上的蚂蚱,恐怕不止他一个!”

陈老爷子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老领导,我家那小子,纯属是交友不慎,被他那个混账同学给带坏了!我…我这张老脸,都被他给丢尽了!”

“老陈,你看,你又急了!”军装老者打断他,语气放缓,“孩子们之间的事,说到底,充其量是家事。家和,才能万事兴嘛。”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陈老爷子一眼。

陈老爷子身躯一震,他从老领导的话语中,听出某种难以明说的态度。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脸上所有的犹豫、羞愧、悲痛都化为了一种坚毅。

“老领导,您别拦着我。” 陈老爷子后退一步,身体挺得笔直,以一个标准到极致的军姿立正,抬起右手,庄重地敬了一个军礼,声音洪亮而决绝:

“边锋团一营校尉,陈石!申请归队!”

夜风拂过天台,吹动着两位老者花白的须发。

军装老者看着眼前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他没有丝毫犹豫,同样立正,身姿如标枪般挺拔,抬起右手,回敬了一个无比庄重的军礼,声音沉稳如磐石:

“大夏城防军,38军,117师主将,吴岩!同意你的申请!”

夜色深沉,两位老将军的剪影矗立在楼顶,一个决意重返沙场以血洗耻,一个坐镇后方运筹帷幄。

远处的街灯,将吴婧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