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喘息与裂痕（2/2）

我的心猛地一沉。他的话语里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这让我感到害怕。我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战争的残酷已经扭曲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心性。

“二蛋，”我按住他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打仗不是儿戏！报仇也不是靠一股蛮劲！你需要学的还很多……”

“学？还要学到什么时候？”二蛋猛地甩开我的手，声音提高了八度，引得不远处几个正在收拾器械的民兵都看了过来，“等鬼子打上门来再学吗？等你们都……都像张连长那样……我再去学吗？！”

他的眼眶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看着他那张混合着稚气和偏执的脸，心中五味杂陈。我理解他的心情，当年李老蔫牺牲时，我何尝不是被仇恨和愤怒吞噬？但正是老耿的引导和一次次血的教训，才让我明白，复仇需要的是冷静的头脑和过硬的本事，而不是盲目的冲动。

“你的心情，我懂。”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下来，“但正因为他们牺牲了，我们才更要珍惜自己，不能白白送死！你的枪法是不错，但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光有枪法不够！你得学会判断，学会隐蔽，学会和战友配合！这些，都需要时间！”

“我没有时间了！”二蛋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我怕……我怕再等下去，我就没机会了！我怕……我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你！或者魏叔！或者何姐！到那时候，我怎么办？！我还能做什么？！”

他蹲下身，把脸埋进臂弯里，瘦小的肩膀剧烈地抽搐起来，压抑的哭声在寒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无助和悲恸。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哭泣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我知道，他不仅仅是想报仇，更是恐惧，恐惧失去身边仅剩的亲人，恐惧自己无力改变什么。这种恐惧，在经历了太多失去之后，已经变成了沉重的负担和扭曲的动力。

裂痕，就出现在这里。一方面是急于成长、渴望承担责任甚至牺牲的少年；另一方面是我们这些试图保护他、希望他能在残酷中多保留一丝纯真、至少是活下去的成年人。这种保护，在二蛋看来，却成了束缚和轻视。

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用力揉了揉他冰冷的头发。

“二蛋，”我的声音低沉，“记住，活着，才能报仇。好好地、聪明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哥答应你，等你再练得好一些，下一次小规模的侦察任务，带你一起去。但不是现在。”

他没有抬头，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无声的抽噎。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安抚。那道裂痕已经出现，如何引导这个被战争催熟、内心充满创伤和怒火的少年，如何让他明白牺牲的意义不仅仅是死亡，更是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和战斗，这将是我，也是整个石匠铺面临的新难题。

短暂的喘息之下，暗流依旧汹涌。物资的补充解决了生存的燃眉之急，但心灵的创伤和内部的矛盾，却需要更漫长、更细致的时间来弥合。而敌人，绝不会给我们这个时间。风雪垭的枪声，如同擂响的战鼓，预示着更激烈的风暴，正在山外酝酿。石匠铺这艘刚刚补充了给养的破船，即将迎来更加凶险的航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