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空洞骑士的成长(2/2)
当沃姆进入房间时,容器会有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当沃姆教导时,容器学习得格外快。当沃姆触碰它时,它内部的虚空会产生微妙的波动。当沃姆不在时,容器会保持面向沃姆最后离开的方向,仿佛在。
这些变化太细微了,几乎无法被观察到。但它们在那里,真实存在着。
终于,在容器诞生一年零三个月后,沃姆决定进行最后的准备。
那天,他让工匠们打造了一套特制的铠甲——纯白色的铠甲,用最好的材料制成,象征着容器作为王国救星的神圣身份。铠甲的设计简洁而优雅,完美贴合容器的身形,既能提供保护,又不会妨碍行动。
在铠甲完成的那天,沃姆在白色宫殿的武器室召集了所有人——白色夫人、五骑士、宫廷的重要官员。他们围成一圈,见证这个重要的时刻。
容器站在圆圈的中央,身穿那套纯白的铠甲。铠甲在光线下闪烁着柔和的光泽,与容器黑色的外壳形成鲜明对比。它手持一把新打造的骨钉,钉身锋利而修长,钉柄上刻着精致的花纹。
它看起来威严而强大,像是一位真正的骑士。
沃姆走到容器面前,声音庄重地宣布:
从今天起,你不再只是纯粹容器。你将被赋予一个名字,一个代表你使命的名字。
他停顿了一下,环顾四周,确保所有人都在聆听。
你将被称为空洞骑士——王国的守护者,瘟疫的终结者,希望的化身。你将承担起拯救圣巢的重任,将辐光封印于体内,让这片土地重归和平。
武器室中响起了掌声。五骑士齐声欢呼,为王国即将到来的拯救而欢呼。官员们纷纷鞠躬,向这位未来的救星致敬。整个房间充满了希望和期待的气氛。
只有白色夫人站在人群后方,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她的双手轻轻握在一起,指尖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某种不对劲,某种微妙的违和感,但她说不出具体是什么。
空洞骑士——它现在有了这个新的名字——静静地站在那里,身穿纯白的铠甲,手持锋利的骨钉。它的姿态笔直而庄严,像是一位随时准备赴死的战士。
沃姆走上前,将手放在空洞骑士的肩膀上。这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代表着王对骑士的认可和祝福。
你准备好了吗?沃姆问道,虽然他知道空洞骑士不会回答。
但在那一瞬间,沃姆感觉到了某种回应。
不是语言,不是声音,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空洞骑士内部的虚空产生了一个微弱的波动,像是对沃姆的话做出了某种形式的。
那个波动的——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似乎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某种肯定、接受、准备就绪的。
沃姆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应该发生。纯粹的容器不应该任何问题,因为意味着理解,意味着思考,意味着某种形式的自我意识。它应该只是机械地执行指令,而不是对指令产生。
但那个波动如此清晰,如此真实。沃姆无法否认自己感受到的东西。
他移开手,后退一步,仔细观察空洞骑士。
空洞骑士依然保持着静止,没有显示任何异常。它的眼窝空洞而深邃,外壳漆黑如墨,姿态完美无瑕。从外表看,它依然是那个纯粹的、空白的容器。
但沃姆知道,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在长达一年多的相处中,在无数次的训练和陪伴中,在那些触碰、交谈、共处的时刻里——某种微妙的东西在空洞骑士内部生长了。
不是完整的心智,不是清晰的意识,但是某种雏形,某种萌芽,某种最原始的的痕迹。
而这个,是围绕着沃姆形成的。
空洞骑士产生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是对创造它、教导它、陪伴它的沃姆的某种依恋。那不是复杂的爱,不是深刻的情感,而是某种更简单、更本能的东西——就像新生的幼虫会本能地依附于第一个看到的生物,空洞骑士的那一丝微弱意识也本能地依附于沃姆。
这是父子般的纽带,虽然畸形,虽然残缺,但它确实存在。
沃姆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王国正在崩溃,瘟疫在肆虐,每一天都有无数生命消逝。即使空洞骑士不是完全纯粹的,它也是唯一的希望。
也许,沃姆想,这些微小的不纯粹不足以影响封印。也许空洞骑士产生的那一丝情感太过微弱,不足以给辐光提供入侵的机会。也许一切还会按计划进行。
他必须这样相信,因为已经没有退路了。
准备开始封印仪式的筹备工作,沃姆对五骑士说,我需要你们联系三位守梦者,说服他们参与封印。同时,在遗忘十字路口上方开始建造黑卵圣殿。一切都要尽快完成。
五骑士齐声应诺,然后分散开来执行各自的任务。
人群逐渐散去,武器室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沃姆、白色夫人和空洞骑士。
白色夫人走上前,站在沃姆身边,她的声音很轻:我的王,你真的确定它还是纯粹的吗?
沃姆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它必须是纯粹的。因为如果它不是,那我们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但如果它不是,白色夫人轻声说,如果它在封印中产生了裂隙,辐光迟早会突破。到那时,一切努力都将白费,王国会陷入更深的绝望。
我知道,沃姆说,声音中带着疲惫,但我们已经没有时间重新培养容器了。而且,即使重新培养,谁能保证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也许,完全纯粹的容器本来就不可能存在。任何有生命的存在,都会在与世界的接触中产生某些印记。
他转向空洞骑士,声音变得更加坚定:但我相信它。即使有一丝不纯粹,即使有微小的裂隙,我相信它的意志足够坚强,能够抑制住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它会完成使命的。
白色夫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空洞骑士静静地站在那里,纯白的铠甲在光线下闪烁。它到了沃姆和白色夫人的对话,虽然它无法完全理解那些词语的意义,但某种模糊的在它内部流动。
那是一种承诺的感觉,一种决心的感觉。
空洞骑士——以某种超越语言和逻辑的方式知道——沃姆需要它完成某件重要的事情。而它内部那一丝微弱的,唯一的,就是不辜负沃姆的期望。
这个念头如此简单,如此纯粹,甚至不能被称为真正的。但它在那里,像一颗埋在深处的种子,等待着某个时刻破土而出。
而这个种子,将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封印崩溃的根源。
因为辐光会找到它。
辐光会在梦境深处,在意识的最底层,找到那一丝不该存在的情感。它会抓住那个微小的裂隙,慢慢撬开,逐渐扩大,最终撕裂整个封印。
但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一切。
沃姆看着空洞骑士,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期望、担忧、愧疚,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在这一年多的相处中,他也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容器产生了某种感情。不是对工具的重视,而是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就像白色夫人说的,空洞骑士是他创造的,是他培养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就像是他的...
孩子。
一个为了拯救王国而被创造的孩子。一个生来就没有童年、没有快乐、没有自由的孩子。一个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成为容器的孩子。
沃姆伸出手,最后一次抚摸空洞骑士的头顶。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把这样的命运强加给了你。但请相信,这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你的牺牲会拯救整个王国,会让无数生命得以延续。你会成为英雄,会被永远铭记。
空洞骑士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
但在它的内部,那个微弱的产生了某种反应。不是语言,不是思考,而是某种更原始的——
为了沃姆,它愿意承受一切。
为了那个创造它、教导它、陪伴它的存在,它愿意成为容器,愿意承载辐光,愿意被永远封印在黑暗中。
这不是伟大的牺牲精神,不是崇高的奉献意识——那些都太复杂了,超出了空洞骑士微弱意识的理解范围。这只是一种简单的、本能的依恋,一种类似幼虫对母亲的依附,一种最原始的不想让他失望的感觉。
但正是这种简单的感觉,成了空洞骑士不够纯粹的证据。
也正是这种感觉,将在未来导致整个封印计划的失败。
因为容器产生了情感,情感就是心智的体现,心智就是梦境的基础,而梦境就是辐光的领域。
一切都已注定。
悲剧的种子已经播下,现在只是等待它生根、发芽、最终开出绝望之花的时刻。
但在这一刻,在武器室的光线中,空洞骑士看起来依然威严而强大,依然像是王国的救星,依然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
沃姆收回手,转身离开。
继续准备封印仪式,他对白色夫人说,一个月后,我们将进行最终的封印。
白色夫人默默点头,跟在沃姆身后离开了武器室。
只有空洞骑士还站在原地,手持骨钉,身穿白色铠甲,像是一尊雕像。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它身上,在地面投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那个影子漆黑而深邃,仿佛通往虚空的入口。
而在那虚空深处,在那本该永远空白的空间里,一株小苗正在悄悄生长。
它的根须扎进意识的土壤,它的茎叶伸向某种模糊的光明,它结出的果实将是整个王国的毁灭。
但现在,它还只是一株小苗,脆弱而隐蔽,被虚空的黑暗掩盖,被训练的成果遮蔽。
没有人看到它。
或者说,那些看到它的人选择了忽视它。
因为王国需要希望,因为已经没有退路,因为容器计划必须继续。
即使这个计划已经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即使空洞骑士不再纯粹。
即使悲剧已经无法避免。
梦境回溯在此刻停顿,画面开始模糊。
小骑士感受到历史的重量压在心头。它到了空洞骑士的诞生,到了它的成长,到了那个致命的缺陷是如何形成的。
那不是任何人的过错。
沃姆没有做错什么——他只是尽力拯救王国,只是给予容器必要的训练,只是无意中表现出了一些关怀。
空洞骑士也没有做错什么——它只是按照设计存在,只是完成被赋予的任务,只是本能地对创造者产生了依恋。
但错误就这样发生了。
在无数个训练的日子里,在那些触碰、对话、陪伴的时刻里,在长期的相处和无意的关怀中——情感悄悄地在本该空白的容器中生长。
而这个情感,将导致封印的失败,将让辐光重新突破,将让整个王国陷入更深的绝望。
这就是空洞骑士的悲剧。
它不是英雄的失败,而是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完全纯粹的容器本来就不存在。任何活着的存在,都会在与世界的接触中产生某些印记。而那些印记,无论多么微弱,都是心智的萌芽,都是辐光可以利用的裂隙。
小骑士感受到深深的悲哀。
它明白了自己看到的不仅仅是历史,更是一面镜子。
因为小骑士自己也是容器,也是从深渊诞生的虚空造物,也是为了对抗辐光而存在的。
而它,和空洞骑士一样,也在与世界的接触中产生了某些变化。
它也不再是完全纯粹的了。
这个认知沉重而残酷,但也是无法回避的真相。
梦境回溯结束,小骑士回到了现实。
它站在某个安静的角落,手中握着梦之钉,刚刚经历了这段沉重的历史。
它抬起头,看向远方黑卵圣殿的方向。
在那里,空洞骑士还在承受着痛苦,还在与辐光的侵蚀抗争,还在用残破的意志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封印。
而小骑士知道,自己最终也要走向那里,要面对同样的命运,要承担同样的使命。
但现在,它至少理解了一件事:
悲剧不是因为某个人的错误,而是因为这个任务本身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纯粹的容器不存在。
情感无法被完全消除。
而只要有情感存在,辐光就能找到入口。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困境,一个无解的悖论。
但小骑士还是要继续前进。
因为即使任务不可能完成,即使悲剧无法避免,它也要尝试。
因为这是它存在的意义。
因为这是它能为这个王国做的唯一的事情。
小骑士收起梦之钉,转身离开。
身后,历史的阴影在缓缓消散。
但那个悲剧的故事,将永远铭刻在这片土地的记忆中。
永不磨灭。
永不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