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灰色哀悼者的诞生(2/2)
螳螂族按照传统为希拉举行了葬礼。
但那是简陋的、草率的葬礼——因为她依然是叛徒之女,依然背负着耻辱。没有荣耀的仪式,没有战士的致敬,只有匆匆的埋葬。
泽莫尔无法接受。
他向螳螂领主们请求,希望能给希拉一个更体面的葬礼,希望能承认她的勇气和牺牲。
但领主们拒绝了。
她死于虚空侵蚀,他们说,这证明她不够强大,不够纯洁。她的牺牲没有意义,她的死亡不值得纪念。
泽莫尔愤怒了。
她比你们任何人都勇敢!他吼道,她为了螳螂族的荣耀冒险,为了洗刷耻辱而战斗!她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她是叛徒之女,领主冷漠地说,这个事实不会因为死亡而改变。
泽莫尔意识到,他无法改变螳螂族的传统,无法让他们理解希拉的价值。
于是他做出了决定。
他要带走希拉的遗体,要给她一个真正的葬礼,要让她安息在一个美丽的地方。
那天夜里,泽莫尔偷偷挖出了希拉的尸体。他将她轻轻抱起,离开了螳螂村,前往安息之地——那个圣巢中专门用于埋葬死者的神圣墓园。
一路上,他不停地和她说话,仿佛她还活着。
我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墓地,他说,在安息之地最美丽的角落。会有花,会有光,会有宁静。你会喜欢的。
他抵达安息之地时已经是深夜。
这里安静而庄严,无数的墓碑林立,记录着逝者的名字和故事。月光透过水晶照射下来,给整个墓园披上一层柔和的蓝色。
泽莫尔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地点——一个小山丘上,旁边有一株发光的植物,可以俯瞰整个墓园。
他开始挖掘坟墓。
这是艰难的工作,但他没有抱怨。每一铲土都带着他的爱意,每一次挥动都带着他的思念。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坟墓终于挖好了。
泽莫尔轻轻将希拉放入墓穴中,为她整理好姿态,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安睡。
他从怀中取出一朵花——那是他在苍绿之径采集的,娇嫩而美丽。他将花放在希拉胸前,然后慢慢用土掩埋。
当最后一铲土落下时,泽莫尔跪在坟前,再也控制不住情绪。
他哭了。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遗憾、所有的悲伤都在这一刻爆发。他恨自己没能阻止她,恨自己没能保护她,恨自己让她独自面对那可怕的危险。
对不起...他哽咽着说,对不起,希拉。我没能保护你。我是骑士,我应该保护你,但我失败了。
他抬头看着墓碑——那是他用石头临时刻的,上面写着希拉的名字和一句话:
她为爱与荣耀而战,至死保持勇气。
我不配当骑士,泽莫尔说,骑士应该保护弱者,拯救无辜。但我连自己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站起身,脱下了头盔。
然后是胸甲。
然后是护臂、护腿、以及所有的铠甲。
他将它们一件件放在坟旁,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我不再是骑士了,他说,我只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失去了一切的人。
最后,他脱下了那件标志性的白色斗篷——那是五骑士的象征,代表着荣耀和责任。
他将斗篷叠好,放在铠甲上。
然后他从背包中取出一件灰色的长袍,穿在身上。
灰色——哀悼的颜色,死亡的颜色,绝望的颜色。
从今天起,泽莫尔对着希拉的坟墓说,我不再是泽莫尔,五骑士之一。我只是一个哀悼者,一个为你守墓的人。
他在坟旁坐下,背靠着墓碑。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说,直到我也死去。我会给你讲故事,就像以前那样。我会告诉你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虽然我再也不会去那些地方了。
他闭上眼睛,开始讲述。
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位勇敢的女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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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传到了白色宫殿。
其他四位骑士得知泽莫尔的决定后,都震惊了。
他怎么能这样!奥格瑞姆愤怒地说,他是五骑士之一!他不能因为一个女子就放弃职责!
这不只是一个女子,伊斯玛温柔地说,那是他的爱人。失去爱人的痛苦...我们无法想象。
但王国需要他,德莱雅说,瘟疫在蔓延,战斗在继续。我们需要每一个战力。
也许应该去劝劝他,海格默说,让他知道我们理解他的痛苦,但希望他能回来。
于是,四位骑士一起前往安息之地。
他们找到了泽莫尔——他坐在希拉的坟前,穿着灰色长袍,手中拿着一把铲子。他的眼神空洞,整个人笼罩在深深的悲伤中。
泽莫尔,伊斯玛轻声说,我们来看你了。
泽莫尔抬头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们不该来,他说,我已经不是你们的战友了。
你永远是我们的战友,奥格瑞姆说,五骑士的羁绊不会因为你脱下铠甲就消失。
但我配不上那个称号了,泽莫尔说,我让她死了。我是骑士,我应该保护她,但我失败了。
那不是你的错,德莱雅说,她自己选择去深邃巢穴,你无法阻止她。
我应该陪她去的,泽莫尔的声音充满自责,我应该违抗她的意愿,强行跟随她。也许那样,她就不会死。
也许你们两个都会死,海格默说,虽然他的语气很轻,但话语很认真,深邃巢穴的虚空连螳螂族的精锐都无法抵御。你去了也救不了她。
至少我能陪着她,泽莫尔说,至少她不会孤独地死去。
四位骑士沉默了。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因为他说的也有道理。
泽莫尔,伊斯玛蹲下来,温柔地看着他,我理解你的痛苦。失去珍视的人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但...但生活还要继续。希拉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放弃一切。
她希望我继续当骑士吗?泽莫尔苦笑,但我已经不知道当骑士的意义了。我曾经以为骑士是保护他人的,是为了荣耀和正义而战的。但现在我明白了——我们保护不了任何人。我们只是在假装,假装我们很强大,假装我们能改变什么。
那不是真的——奥格瑞姆开始说。
那是真的!泽莫尔突然激动起来,看看现在的王国!瘟疫在肆虐,居民在死去,我们做了什么?我们守护了谁?我们拯救了谁?答案是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到!
他站起身,指着远方的泪水之城方向。
那里的人在受苦,在绝望,在一个接一个地变成感染者。而我们这些所谓的五骑士在做什么?我们在战斗,在坚持,在假装自己很有用。但事实是——我们失败了!彻底地、毫无疑问地失败了!
泽莫尔——德莱雅试图打断。
我唯一爱过的人死了,泽莫尔继续说,声音中满是痛苦,死在我眼前,死在我怀里。而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死去。这就是骑士的力量?这就是我们的价值?
他重新坐下,背靠着墓碑。
我累了,他说,我不想再战斗了,不想再假装了。我只想待在这里,陪着她,直到死亡。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
四位骑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德莱雅开口: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们尊重。但请记住,如果你改变主意,如果你想回来——我们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不会回去的,泽莫尔平静地说。
海格默走上前,将手放在泽莫尔的肩上:那至少...至少保重。照顾好自己。
还有,伊斯玛说,眼中含泪,记得吃饭,记得休息。不要因为悲伤而毁掉自己的身体。
奥格瑞姆什么都没说,只是给了泽莫尔一个拥抱——沉默但充满力量的拥抱。
然后四位骑士离开了。
他们走得很慢,不时回头看泽莫尔,希望他会改变主意,会叫住他们。
但泽莫尔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灰色的雕像。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墓园的另一端时,泽莫尔重新看向希拉的坟墓。
他们不理解,他轻声说,他们不明白失去你意味着什么。
他抚摸着墓碑,感受着冰冷的石头。
但没关系。我不需要他们理解。我只需要在这里,陪着你。
风吹过安息之地,带来远方的声音——战斗的声音,死亡的声音,王国崩溃的声音。
但泽莫尔不在乎了。
那些都与他无关了。
他的世界已经缩小到这个小小的坟墓,这片小小的墓地,这份小小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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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
泽莫尔每天都坐在希拉的坟前,给她讲故事。
有时是他们相遇前的冒险,有时是他在圣巢外见识的奇景,有时只是日常的琐事。
今天有一只蝴蝶落在你的墓碑上,他说,很美的蝴蝶,翅膀是蓝色的。它停留了很久,好像在听我说话。我想,也许那是你来看我了。
今天下雨了,他说,不是泪水之城那种永不停歇的大雨,而是轻柔的细雨。雨水落在花上,让它们变得更加鲜艳。我给你换了新的花,你最喜欢的那种。
今天很安静,他说,整个安息之地都很安静。有时候我觉得,这里才是真正的和平之地。没有战斗,没有瘟疫,没有痛苦。只有宁静和永恒。
他给希拉的坟墓除草,给周围的花浇水,保持墓地的整洁和美丽。这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意义。
偶尔会有其他来安息之地哀悼的虫子经过,看到这个穿灰色长袍的身影。
那是谁?他们会问。
哀悼者,懂行的人会回答,他为爱人守墓。听说他曾经是位骑士,但为了爱人放弃了一切。
真是痴情,有人会感叹。
真是愚蠢,也有人会批评。
但泽莫尔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只在乎希拉,只在乎这个坟墓,只在乎履行他对她的承诺——永远陪伴她。
几个月后,圣巢的局势进一步恶化。
瘟疫的扩散速度加快,感染者数量激增。白色宫殿即将消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王国,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安息之地也不再安全。
感染者开始出现在墓园边缘,那些被瘟疫驱使的疯狂之物对死者的安息之地毫不尊重。
泽莫尔第一次看到感染者进入墓园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离开这里,他站起身,挡在希拉的坟前,这是安息之地,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感染者不会听人说话。它向泽莫尔扑来,利爪挥向他的脸。
泽莫尔闪避——即使脱下了铠甲,他的战斗本能依然在。他抓起旁边的铲子,一击打在感染者的头上。
感染者倒下了,橙色的液体从伤口流出。
泽莫尔看着自己手中的铲子,意识到自己还是战斗了。
我不是骑士了,他自言自语,但我还是战士。至少...至少我能守护这里,守护她的安息之地。
从那天起,泽莫尔成为了安息之地的守护者。
他不再只是哀悼者,也是守墓人。任何试图打扰死者安宁的感染者,都会被他击退。
他用铲子作为武器——那个用来挖掘希拉坟墓的工具,现在成了保护她的武器。
虽然不如长剑锋利,不如长矛致命,但在泽莫尔手中,它依然是致命的。
他的战斗方式变了。
不再是骑士那种优雅而高效的技巧,而是粗糙而直接的打击。他不在乎自己受伤,不在乎是否优雅,只在乎能否击退敌人。
渐渐地,关于灰色哀悼者的传说开始在圣巢流传。
在安息之地,有个穿灰袍的战士,人们说,他守护着那里,不让感染者打扰死者。
他曾经是五骑士之一,知道真相的人补充,但为了爱人放弃了一切,成为了哀悼者。
如果你去安息之地,他们警告,不要打扰那个坟墓。那是他的底线。
泽莫尔听到了这些传说,但不在乎。
名声、荣耀、骑士的称号——这些对他都不再重要。
重要的只有希拉的坟墓,只有这片安息之地的宁静,只有他对她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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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个月,白色宫殿真的消失了。
那一夜,整个圣巢都感受到了震动。泽莫尔站在安息之地的山丘上,看着远方的天空——那里曾经矗立着宏伟的白色宫殿,现在只剩下虚空。
沃姆逃走了,他喃喃自语,王抛弃了王国。
他想起了那些与其他四位骑士一起服务的日子,想起了他们的友谊,想起了白色宫殿的辉煌。
但这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也许他们是对的,泽莫尔说,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他回到希拉的坟前,重新坐下。
至少我还有你,他说,至少在这个崩溃的世界里,我还有这个坟墓,还有这份记忆。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他们相遇的那一天——她在训练平台上练习长矛,他被她眼中的哀伤吸引。
如果能重来,他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吗?
会阻止她去深邃巢穴吗?
会强行陪她一起去吗?
还是...还是根本不要认识她,让她继续孤独但安全地活着?
泽莫尔不知道答案。
但他知道一件事——即使重来一次,即使知道结局是这样痛苦,他还是会爱上她。
因为那段时光,那些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
即使代价是永恒的悲伤,他也不后悔。
我爱你,希拉,他对着坟墓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从未改变。即使你已经离开,即使世界崩溃,这份爱永远不会消失。
风吹过墓园,发光的植物摇曳,洒下柔和的光芒。
在那光芒中,泽莫尔似乎看到了希拉的身影——她微笑着,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
等我,泽莫尔说,等我老了,死了,我会来陪你。到那时,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就是泽莫尔的选择。
这就是灰色哀悼者的诞生。
这就是五骑士之一的退出。
不是因为死亡,而是因为爱情。
不是因为怯懦,而是因为心碎。
不是因为放弃,而是因为找到了比战斗更重要的东西。
他会在这里度过余生,守护希拉的坟墓,守护安息之地的宁静,守护那份永不褪色的爱。
这是他的战场。
这是他的职责。
这是他存在的意义。
五骑士变成了四骑士。
但泽莫尔不再在乎这些称号。
他只是哀悼者。
永恒的、灰色的、孤独的哀悼者。
为了爱情,为了记忆,为了那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
守墓,直到死亡。
**——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