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废墟之镇（1/2）

第二章 废墟之镇

当小骑士推开那扇发出刺耳吱呀声的木门,当他走出埃尔德巴格那充满温暖和记忆的小屋,当他重新站在德特茅斯的街道上时,风雪已经完全停止了。

雪花不再飘落,风也不再呼啸,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近乎超自然的寂静。那种寂静不是安详的,不是平和的,而是某种更加深沉的东西,某种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安的东西,某种仿佛连时间本身都屏住了呼吸的东西。

天空依然是黑色的——或者说,在这个被遗忘的村庄上方,根本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天空,只有厚重的云层,只有看不见星辰的黑暗,只有那种让人无法确定究竟是深夜还是黎明的模糊时刻。

小骑士举起手中的萤火虫灯,让那微弱的绿色荧光照亮周围的环境。在那光芒的照耀下,德特茅斯的真实面目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种让人心碎的破败,一种无法被掩饰或美化的衰败,一种只有在文明彻底崩溃之后才会出现的荒凉景象。

村庄中央的街道——如果那条被厚厚积雪覆盖的空地还能被称为街道的话——向前延伸,两侧是残破的建筑物。那些建筑物曾经是住宅,是商铺,是旅馆,是所有那些构成一个正常聚落的基本元素。但现在,它们大多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功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只剩下一些勉强还能称之为的东西。

左边第一栋建筑物的屋顶完全塌陷了,木质的横梁断裂成几截,斜插在积雪中,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的肋骨从地面穿刺而出。墙壁只剩下三面,第四面完全消失了,让人可以直接看见内部的情况——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散落的碎片,一些被雪覆盖的不明物体,一些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但现在已经彻底被遗弃的痕迹。

右边的建筑物保存得稍微好一些,至少屋顶还在,墙壁也还完整。但窗户已经破碎,门板已经脱落,从里面透出的不是生命的温暖,而是某种更加深沉的黑暗,某种即便是萤火虫灯的光芒也无法穿透的虚无。在那扇破碎的窗户旁边,挂着一块褪色的招牌,上面用简陋的字体写着:

旅人之息——床位与热食

但那些承诺早已成为过去式。现在这里不会有床位,不会有热食,不会有任何能够给予疲惫旅人休息的东西,只有冰冷,只有寂静,只有那种被时间彻底抛弃的空洞感。

小骑士沿着街道缓慢前行。

他的脚步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印记,那些印记很小,比正常虫子的足迹要小得多,证明着他的身形是多么渺小。每一步都会让积雪发出细微的嘎吱声,那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格外孤独,仿佛在提醒他:这里只有你一个活着的存在,这里只有你一个还在移动的生命,这里的一切都已经死去,都已经静止,都已经成为了历史的标本。

街道两旁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大多都被雪覆盖,只露出模糊的轮廓。有些看起来像是商品的残余——破碎的陶罐,腐烂的布料,锈蚀的金属工具。有些看起来像是私人物品——一个孩子的玩具,一件女性的披肩,一本书页早已腐烂的书籍。

这些东西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人来收拾它们,没有人来认领它们,没有人记得它们曾经属于谁,曾经被谁珍视,曾经在谁的生活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它们只是存在着,作为德特茅斯曾经繁华的最后证据,作为那些已经消失的生命留下的最后痕迹。

在街道的中段,小骑士看见了一座雕像。

那雕像立在一个小小的圆形广场中央,底座是石制的,已经被风雪侵蚀得斑驳不堪。雕像本身雕刻的是一只虫子的形象,身披长袍,一只手指向天空,另一只手放在胸前,姿态庄严而神圣。

那应该是苍白之王的雕像。

虽然雕像的细节已经模糊不清,虽然面部特征已经被磨损得难以辨认,但从那种独特的姿态,从那种散发出的威严气息,从底座上残留的那些依稀可见的字符,都能够确认这是为了纪念那位曾经统治圣巢王国、赐予万千虫子智慧与文明的伟大存在而建立的纪念物。

但现在,这座雕像也和这个村庄一样,被遗忘了,被抛弃了。没有人来祭拜它,没有人来清理它周围的积雪,没有人记得当初建造它的时候,德特茅斯的居民们是怀着多么虔诚和感激的心情。

雕像的头部有一道深深的裂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下巴,仿佛它曾经遭受过某种暴力的对待,仿佛有人试图摧毁它,试图抹去这位神明的形象,试图表达某种愤怒或者背叛的情绪。

小骑士在雕像前停留了片刻。

他仰头看着那个模糊的面孔,看着那些被风雨侵蚀得几乎不成形的特征,看着那道象征着某种破碎的裂痕。在他那空洞的存在深处,是否产生了什么想法?是否对这位苍白之王有什么感觉?是否意识到自己和这位神明之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我们无从得知。

因为小骑士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外在的表现。他只是看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前行,继续沿着这条通往村庄中心的街道,继续寻找埃尔德巴格提到的那口古井。

随着他的深入,建筑物变得更加密集,但也更加破败。这里应该曾经是德特茅斯最繁华的区域,是商业和社交活动的中心,是无数虫子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

在一栋倒塌的建筑物前,小骑士看见了一块褪色的木板,上面用花哨的字体写着:

异域珍宝——来自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品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欢迎光临,满意保证

但那扇曾经热情开放的大门现在已经腐烂得只剩下几块碎片,那些承诺的珍宝早已不知所踪,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要么被掠夺一空,要么随着主人一起消失在了历史的尘埃中。

再往前,有一个更大的建筑物,从其规模和位置来看,应该是某种公共设施——也许是集会所,也许是行政中心,也许是德特茅斯居民们聚集在一起讨论重要事务的地方。

这栋建筑物的正面墙壁上,刻着一段铭文。那些字已经被时间侵蚀得很模糊,但在萤火虫灯的照耀下,小骑士仍然能够勉强辨认出其中的一些内容:

德特茅斯,圣巢之门,文明之光……

后面的内容已经完全不可辨认了,只剩下一些断续的笔画,一些无法被解读的符号,一些关于这个村庄曾经扮演的重要角色的模糊暗示。

圣巢之门——这个称呼很贴切。德特茅斯确实曾经是通往那个伟大地下王国的门户,是地表世界和地下世界的连接点,是无数追逐梦想、寻找机会、渴望改变命运的虫子必经的中转站。

但现在,这扇门已经关闭了,或者说,门后的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圣巢王国变成了废墟,德特茅斯失去了存在的意义,那些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只剩下寂静和积雪。

小骑士继续前行,穿过这个曾经的公共建筑前的广场。

就在他即将离开这个区域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不是因为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听见了什么。

那是一种很微弱的声音,微弱得如果不是在这样绝对安静的环境中,根本不可能被察觉。那声音从左侧某个建筑物内部传来,听起来像是——

呼吸声。

不是风的声音,不是某种机械装置的运转声,而是真正的、属于生物的呼吸声。而且那呼吸很沉重,很急促,像是某种生物在睡眠中发出的鼾声,又像是某种生物在疼痛或者疾病中发出的喘息。

小骑士转向那个方向,举起萤火虫灯,让光芒照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那是一栋相对完整的建筑物,虽然外墙剥落,窗户破碎,但至少屋顶还在,结构还算稳固。门半掩着,从门缝中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不是火光,不是灯光,而是某种生物性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橙色光芒。

小骑士认识那种光芒。

那是感染的颜色,是瘟疫的标志,是被辐光意志侵蚀的生命会散发出的光芒。

他的右手移向背后,手指触碰到骨钉的柄部。那把武器静静地等待着,随时准备被抽出,随时准备投入战斗。但小骑士没有立刻行动,他只是站在那里,观察,倾听,评估。

呼吸声还在继续,沉重而规律,证明着那个生物暂时还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还处于某种休眠或者半休眠的状态。

小骑士做出了决定——他不会主动进攻。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那个感染生物现在没有构成威胁。它只是在那里呼吸,只是在那里存在,没有攻击,没有威胁,没有任何敌对的行为。而小骑士,虽然他的使命是清除瘟疫,但他似乎本能地理解:无意义的杀戮不会带来任何改变,不会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只会让死亡的数量增加而已。

他转身离开,继续沿着原来的路线前进。身后,那个建筑物中的呼吸声逐渐变得遥远,最终消失在寂静之中。

街道在前方开阔起来,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广场。

这应该就是德特茅斯的中心了,是这个村庄的核心,是所有街道的交汇点,是曾经每天都会聚集最多虫子、发生最多活动的地方。

广场是圆形的,地面铺着粗糙但整齐的石板。在积雪的覆盖下,那些石板只露出一些边缘,形成一个个模糊的几何图案。广场的周围,曾经应该有商铺、摊位、告示板等等设施,但现在都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残破的木桩和石础,证明着它们曾经存在过。

而在广场的正中央,就是埃尔德巴格提到的那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