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遗忘的旅人（1/2）

第五章 被遗忘的旅人

小骑士在遗忘十字路口的通道中继续前行，手中的萤火虫灯照亮着前方有限的区域。经过了多次战斗和探索，他对这个地下迷宫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但仍然有许多未知的区域等待着他去发现。

通道在前方转了个弯，然后开阔成一个稍微宽敞一些的空间。这里不是一个正式的房间，更像是通道的一个自然加宽部分，可能曾经被用作临时休息点或者货物中转站。

就在这个空间的一侧，小骑士看见了一扇门。

那扇门很简陋，只是几块木板钉在一起，上面有明显的岁月痕迹。门框是石制的，但门本身是木制的，已经腐朽得随时可能崩塌。但奇怪的是，这扇门看起来仍然在被使用着，仍然有人在维护着它，因为门板虽然旧，但并没有完全腐烂，门轴虽然生锈，但仍然能够活动。

门上挂着一块小小的牌子，上面用简陋但认真的字体写着：

柯尼法的地图小屋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

为迷途者指引方向

小骑士在门前停下脚步。他举起萤火虫灯，让光芒照亮那块牌子，仔细观察那些文字。那些字写得很用力，很坚定，虽然笔画不够优美，但每一笔都透露出某种朴实的真诚。

从门缝中，透出微弱的光芒。

那不是萤火虫灯的绿色，也不是苔藓的蓝色，而是蜡烛的黄色——温暖的、摇曳的、充满了人造光源特有的柔和质感的黄色。在这个到处都是黑暗和死亡的地下世界，这样的光芒显得格外珍贵，格外像是某种奇迹。

还有声音。

那是两个声音，一个略微低沉，一个更加柔和。它们在低声交谈着，说着一些听不清具体内容的话语。那些话语的音调是平和的，是安详的，是在这个充满危险的地下世界中罕见的那种宁静。

小骑士站在门前，犹豫了片刻。

这是他进入圣巢以来第一次遇到明确的、有人居住的、仍然保持着某种生活秩序的地方。那些感染生物不算，它们已经不再是真正的生命。那些骸骨也不算，它们只是死亡的证据。但这扇门后面，有活着的虫子，有清醒的意识，有某种值得被珍视的东西。

然后，小骑士做出了决定。

他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发出了轻微的吱呀声，那声音在安静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屋内的交谈声立刻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的寂静，那种当陌生人突然闯入时会产生的警觉和不安。

小骑士走进了屋内。

那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小得几乎可以用狭窄来形容。墙壁是粗糙的石头，地面是不平整的岩石。一张简陋的桌子占据了房间的大部分空间，桌子上散乱地放着许多纸张——那些纸张上画满了线条和符号，那是地图，是对这个地下世界的记录和描绘。

一支蜡烛在桌子上燃烧，火焰在几乎无风的空间中稳定地跳动，散发出微弱但温暖的光芒。还有几支蜡烛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它们一起照亮了这个小小的空间，让这里显得格外明亮，格外像是黑暗海洋中的一座灯塔。

在蜡烛的光芒下，小骑士看见了这个房间的两位居民。

一只是雄性虫子，身材瘦削，外壳上有许多旅行留下的磨损痕迹。他的触角略微弯曲，那是长期伏案工作留下的痕迹。他坐在桌子后面，手中拿着一支笔——那是一支用羽毛和墨水制成的简陋书写工具——正在某张纸上描绘着什么。

当门被推开时，他抬起头，眼神中先是警觉——毕竟在这样的地方，任何陌生来访者都可能意味着危险。但当他看清小骑士的样子时，警觉转变成了惊讶，然后是某种谨慎的好奇。

另一只是雌性虫子，体型更加纤细，动作更加优雅。她站在房间的角落，手中拿着一个陶制的茶壶，似乎正准备倒茶。她的外壳比雄性虫子的更加光滑，显然平时被精心照料着。当小骑士进来时，她也转过头，眼神温柔而善良，虽然带着一丝紧张，但没有任何敌意。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眼睛是清澈的，没有任何橙色的光芒，没有任何感染的迹象。那是正常的眼睛，活着的眼睛，还保留着智慧和情感的眼睛。

这是小骑士进入圣巢以来第一次遇到清醒的、未被感染的虫子。

短暂的沉默之后，雄性虫子首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因为长期在这个潮湿的环境中生活，但语气很温和，带着一种经历过太多事情之后的平静：

啊……又一位旅人。

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很小心，很谨慎，显然还在评估这个突然出现的访客是否构成威胁。但他仍然尽力做出了一个欢迎的姿势：

请……请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敌人。

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在考虑该如何介绍自己，然后说道：

我叫柯尼法，是一名绘图师。嗯，曾经是，现在也还是，我想。这位是我的妻子，艾瑟拉。

他指了指身旁的雌性虫子，声音中带着一丝自豪，也带着一丝感激——感激在这样一个绝望的环境中，他仍然拥有一个伴侣，仍然不是完全孤独的。

艾瑟拉也微笑着点了点头。她的笑容很温暖，很真诚，像是春天的第一缕阳光。她的声音更加柔和，像是某种乐器发出的悦耳音符：

欢迎，小旅人。你一定走了很远的路，一定经历了很多危险才能抵达这里。

她看着小骑士，眼神中带着某种母性的关怀：

你看起来……你很特别。我见过很多旅人，但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你是……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吗？

小骑士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没有声音，没有语言。他只是站在那里，手中的萤火虫灯在蜡烛光芒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绿，格外像是某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柯尼法看出了小骑士的沉默，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你不说话，或者说，你无法说话。没关系，没关系。在这个王国里，沉默有时候比语言更加雄辩。

他重新坐回到桌子旁，但这一次姿态更加放松了，显然已经确认小骑士不是威胁：

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记录这个地方。我绘制地图，试图描绘出这个地下世界的每一条通道，每一个房间，每一处危险和安全点。艾瑟拉帮助我，她记录那些地图上无法标注的东西——故事，记忆，那些关于这个王国曾经是什么样子的知识。

他从桌上的地图堆中抽出一张，展开在面前：

你看，这是遗忘十字路口的地图。还不完整，还有很多地方我没有去过，或者去过但没有活着回来记录下来。但至少，至少它能帮助人们不至于在这个迷宫中完全迷失。

艾瑟拉走过来，将一个缺了口的陶杯放在桌子上，轻轻倒入热茶。那茶水散发出某种草药的气味，虽然简单，但在这样的环境中已经是一种奢侈：

请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这里条件简陋，但至少是安全的，至少有一点温暖。

她在桌边坐下，目光温柔地看着小骑士：

你知道吗，你是我们这个月见到的第三位旅人。第三位啊。在以前，在瘟疫之前，这里每天都会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旅人经过。遗忘十字路口是圣巢王国的心脏，是连接一切的枢纽。商人、学者、冒险家、朝圣者……所有人都会经过这里。

她的眼神变得遥远，像是在回忆某个已经无法回到的美好时光：

但现在……现在能够在一个月内见到三个活着的、清醒的旅人，已经算是奇迹了。前两位都没有停留太久。一位匆匆买了地图就离开了，另一位甚至连话都没说——嗯，虽然你也不说话，但你至少愿意进来，愿意听我们说话。

柯尼法接过话头，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指着上面的各个标记：

我和艾瑟拉都不是圣巢的本地居民。我们来自外面的世界，被这个王国的传说吸引而来。那时候，圣巢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大陆——一个由苍白之王统治的伟大地下王国，一个充满了机会和奇迹的地方，一个任何虫子都能找到自己位置的文明。

艾瑟拉的声音接续着，像是在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

我们第一次抵达这里时，是从德特茅斯进入的，就像你一样。然后我们下到遗忘十字路口，再从这里前往泪水之城。当我们第一次看见那座城市时……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烁着某种光芒，那是回忆中的美好在现实的黑暗中反射出的微光：

那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泪水之城建在蓝湖下方的巨大洞穴中，湖水从天花板上渗下来，形成永不停歇的雨。那雨不是普通的雨——它是一种诗意，一种浪漫，一种只有在那个特殊的地方才会存在的奇迹。

虫子们在雨中漫步，她继续说道，声音变得更加温柔，他们撑着精美的小伞，或者穿着防水的斗篷。有些虫子甚至就让雨水打在身上，享受着那种清凉和湿润。雨声成为了那座城市的背景音乐，无论你走到哪里，都能听见水滴敲打石头、敲打屋顶、敲打桥梁的声音。

那座城市有无数的桥梁，柯尼法补充道，他的手在空中比划着，仿佛在描绘那些建筑的轮廓，那些桥梁连接着不同的区域，跨越着深邃的峡谷。每一座桥都是一件艺术品，有精美的雕刻，有优雅的曲线。站在桥上向下看，你能看见更低层的建筑，更远处的街道，整个城市就像是一个立体的迷宫，一个层层叠叠的奇迹。

还有那些高塔，艾瑟拉说，那些耸立在城市各处的高塔。有些是了望塔，有些是学者的研究所,有些是贵族的住所。站在高塔顶端，你可以俯瞰整个泪水之城，可以看见那无尽的雨幕，可以看见无数的光点——那些是窗户，是灯火，是无数个家庭的温暖。

市场上永远熙熙攘攘，柯尼法继续讲述，他的眼神变得更加明亮，商人们叫卖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货物。有来自水晶山峰的闪亮矿石，有来自真菌荒地的奇特蘑菇，有来自苍绿之径的新鲜植物。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气味——食物的香气，香料的芬芳，雨水的清新。

居民们都很友善，艾瑟拉说，声音中带着怀念，他们会向陌生人问好，会帮助迷路的旅人，会分享他们的故事和知识。晚上，虫子们会聚集在广场上，在喷泉旁边，讲述白天发生的事情，讨论未来的计划，分享梦想和希望。

那是一个充满生机的地方，柯尼法总结道，那是一个让人相信未来的地方，那是一个值得被称为的地方。我们决定留下来，决定在这里安家，决定把我们的技能奉献给这个王国。我绘制地图，帮助旅人和商人找到他们的道路。艾瑟拉在市场上帮忙，她擅长与人交流，擅长记住故事。

房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蜡烛的火焰轻轻摇曳，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那个美好时代的记忆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但现实的沉重很快又将它们压了下去。

柯尼法的声音变得低沉：

然后瘟疫来了。

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艾瑟拉说，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悲伤，有一天,一切还是正常的。第二天，就有虫子开始表现出奇怪的症状——眼睛变成橙色,行为变得古怪,说话变得不连贯。起初人们以为那只是某种疾病,某种可以治愈的病症。

但它扩散得太快了，柯尼法继续说，几天之内，整条街道的虫子都被感染了。他们变得暴力，开始攻击未被感染的人。橙色的液体从他们身上流出，玷污了那些美丽的街道，腐蚀了那些精美的建筑。

苍白之王下令封锁内城，艾瑟拉说，士兵们关闭了所有的大门，试图将瘟疫限制在特定区域。但那没有用，瘟疫无视了所有的物理屏障。它不是通过接触传播的，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而是通过某种更加神秘的方式——

通过梦境，柯尼法说，我们后来才明白这一点。瘟疫通过梦境传播，通过欲望传播，通过那些虫子们内心深处的渴望和恐惧传播。只有那些意志极其坚定的，或者那些根本就没有复杂心智的，才能幸免。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够幸存，艾瑟拉说,看着柯尼法，眼中带着某种深沉的情感，也许是因为我们彼此相爱，也许是因为我们的意志足够坚定，也许只是纯粹的运气。但我们活下来了，而大多数人……大多数人变成了那些东西，那些你在外面遇到的怪物。

王国崩塌了，柯尼法说，泪水之城变成了废墟。那些美丽的桥梁现在空无一人，那些高塔现在黑暗而危险，那些市场现在只有感染者在游荡。最糟糕的是——苍白之王消失了。他带着白色宫殿一起消失了，就这样抛弃了他的子民，抛弃了他曾经发誓要保护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