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棋盘之外（1/2）

沈皓明给的定位警报器，冰凉坚硬的轮廓贴着沈明珠的手腕皮肤，像一个沉默的提醒。梧桐里表面平静下的暗流，行业合作上无形的壁垒，以及那两个出现在杂货铺、语带威胁的不速之客……这一切都预示着，谢永安的反击已经从粗暴的骚扰，升级为更具策略性的围剿与渗透。

项目组内部的气氛也随之变得微妙。王磊明显减少了插科打诨，每次去社区都像要上战场，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实习生小陈更是惴惴不安，写个社区走访记录都再三检查，生怕留下什么“把柄”。只有乔妍，似乎将压力转化为了更专注的创作能量，埋首于“记忆驿站”的内容策划和纪录片素材的整理中，但沈明珠从她偶尔的走神和深夜依然亮着的办公室灯光里，能看出她肩上的重量。

“我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一次内部碰头会上，王磊忍不住问，“总不能老是等着挨打吧？他们恐吓杂货铺老板，我们是不是也能……找人‘提醒’一下他们别太过分？”他话里带着年轻人的血气，但眼神飘向沈明珠时，又有些不确定。

沈明珠还没回答，乔妍先开口了，声音平静却有力：“不行。一旦我们也用那种手段，就和他们没有区别了，而且正好授人以柄。沈总说得对，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梧桐里这个点做扎实，做成铁板一块。社区里的人心，就是我们最好的防线。”

沈明珠点点头，补充道：“而且，谢永安现在用的，是‘势’，不是‘力’。他用资本的影响力去影响行业，用模糊的威胁去动摇人心。我们对抗‘势’，不能用蛮力，得用更巧的‘劲’，或者，跳出他这个‘棋盘’。”

“跳出棋盘？”王磊不解。

沈明珠没有深入解释，只是说：“先按沈总的策略，深挖社区。另外，我有个想法，”她看向乔妍，“‘记忆驿站’的线下角落，我们能不能加点‘互动性’和‘防御性’？”

“什么意思？”

“互动性，就是让来参观的人，不只是看，还能留下点什么。比如，设一面‘记忆回声墙’，来访者可以用便利贴写下自己看到这些老物件、老照片后的感想、或者联想到的自己家族的故事，贴上去。这样，记忆的收集就从单向变成双向，甚至多向，更能凝聚社区认同感。”沈明珠边说边在白板上画示意图。

“防御性呢？”乔妍感兴趣地问。

“防御性……就是让这个角落，本身能‘说话’，能澄清。”沈明珠顿了顿，“我们可以在显眼位置，做一个简洁清晰的‘项目说明’展板，不是官样文章，就用大白话：我们是谁（基金会、社区、纪录片团队），我们在做什么（收集分享记忆，活化社区文化），我们得到了哪些支持（列出基金会、居委会、还有愿意署名的老街坊代表），我们如何保障参与者的权益（隐私保护、自愿原则、物件安全）。把一切都摊开在阳光下。再附上一个二维码，链接到我们那个简单的线上页面，展示更多透明的项目信息和进展。这样，任何来打探、甚至想来散布谣言的人，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直接的事实。谣言最怕见光。”

乔妍眼睛亮了：“这个好！把被动解释变成主动展示！而且，让社区居民自己成为项目的‘见证者’和‘参与者’，无形中增加了项目的公信力和韧性。就算有人想造谣，街坊们自己就会反驳。”

“对，我们要把项目从‘我们做的’，变成‘我们一起做的’。”沈明珠肯定道，“只有当保护这个项目成为社区居民自发的意愿时，那些外来的威胁和恐吓，效果才会大打折扣。”

说干就干。沈明珠立刻调整了“记忆驿站”角落的设计方案，加入了“回声墙”和透明化展板的设计。同时，她让王磊和小陈在接下来的社区走访中，有意识地多和那些在风筝活动中活跃、但尚未成为核心讲述者的居民交流，邀请他们也来“回声墙”留言，或者提供一些简单的老物件照片，扩大项目的参与基础。

另一方面，沈明珠开始认真思考“跳出棋盘”的可能性。谢永安的棋局，核心是资本影响力和行业规则。如果硬碰硬，他们现在实力悬殊。但有没有一些事情，是资本影响力相对薄弱，而他们却可以发挥优势的领域？

她想到了发布会后，那份区里小报的报道，以及刘主任桌上那份街道的简报。官方体系内的认可，虽然未必能直接带来资金或资源，却是一层重要的“保护色”和“信誉背书”。谢永安可以在商业和行业层面施压，但很难直接干预基层政府的正面评价。

也许……可以在这方面，再往前推一步？

她想起之前协助乔妍整理“城市记忆”提案时，接触过一些关于“社区博物馆”、“非遗在社区”、“档案社会化”的政策文件和案例。有些城市，对于有特色、有成效的社区文化项目，会有一些非资金的扶持，比如提供培训、对接专家资源、甚至授予称号等。

如果，“记忆拼图”项目，不仅仅是一个民间发起的公益尝试，而能成为一个得到更高级别文化或民政部门认可的“社区文化创新实践点”或“档案收集示范基地”呢？哪怕只是一个虚名，其象征意义和带来的关注度，都会不同。更重要的是，一旦被纳入某个官方体系内的“试点”或“案例”，来自外部的恶意干扰就会多一层顾忌。

这个想法有点大胆，操作起来也复杂，需要契机，也需要更专业的运作。沈明珠没有立刻提出，只是默默记在心里，开始留意相关的政策和信息渠道。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和暗地的较劲中一天天过去。梧桐里的“记忆驿站”角落初步布置完成，简洁温馨，那面“回声墙”上很快就贴了不少五颜六色的便利贴，有老人的感慨，有年轻人的好奇，也有孩子的涂鸦，成了小礼堂里一道温暖的风景。刘主任对此非常满意，认为这“提升了社区文化活动的档次和参与度”。

杂货铺老板那边，沈明珠和乔妍特意又去了一次，不仅买了些东西，还正式邀请老板作为“社区合作商家”，在“记忆驿站”放一个他收集的有趣旧物（征得同意并做好标识），并承诺会在项目资料中鸣谢。老板的疑虑打消了不少，拍着胸脯说：“再有莫名其妙的人来，我直接告诉他们找居委会去！”

然而，风声并未停歇。沈皓明那边传来消息，之前接触过的一家有政府背景的文化发展基金，原本对“城市记忆”系列纪录片表示过支持意向，但在内部评估后，以“项目主题敏感度需进一步论证”为由暂缓。这显然是更委婉的拒绝。

同时，王磊在社区走访时，从一个喜欢在街心花园下棋的老大爷那里听说，前几天有几个“看着像干部模样”的人，在居委会附近转悠，跟几个路过的居民“闲聊”，问了不少关于“记忆”项目的事，比如“来了哪些外面的人？”“都收集了些什么东西？”“有没有说以后要干嘛？”问得挺细。

老大爷当时在旁边听着，觉得有点怪，就留了个心眼，没多说什么。王磊立刻把情况反馈回来。

沈明珠和乔妍意识到，对方的渗透，可能比想象中更细致，手法也更“正规化”——不再是戴口罩的威胁者，而是可能冒充调研人员或基层干部，进行更具误导性的信息搜集和舆论铺垫。

这像一场无声的渗透战，对手耐心且专业，试图从最细微处瓦解项目的根基。

就在沈明珠思考如何应对这种更隐蔽的渗透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外援”，以极具个人风格的方式登场了。

这天下午，沈明珠正在办公室修改“记忆驿站”的线上页面文案，前台打来内线，语气有些古怪：“沈顾问，楼下有位……姓顾的先生找您，说是给您送点‘家乡风味’。没有预约，但他说您认识。”

顾？顾伯伯？他又来了？

沈明珠有些意外，连忙下楼。只见公司大堂休息区，顾师傅一身轻便的夹克，手里拎着一个颇有分量的藤编食盒，正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墙上挂着的抽象画。他身边还站着一位穿着深灰色中式立领外套、年纪相仿、气质清矍的老者。